回家这个词，余璟雯觉得有些陌生。对她来说，哪里才是家呢？
她一直觉得，云之彼端是她的家，那里有师尊，有那个除夕雪夜给她温暖的白衣仙人。
但现在，师尊下落不明。从小到大，这个给她最多的关心和爱护的人不在了。虽然家还是家，却显得有些寂凉。
现在，孟夫人唤她回家。
其实余璟雯心里清楚，那份爱是属于孟清歌的，而不是她余璟雯。
这是她从孟清歌那窃取来的温暖。
不仅是温暖，现在她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身体，都是孟清歌的。
余璟雯把脸埋进掌心……她不想面对，自己成了一个小偷的事实。
余璟雯脱下宫中侍女的服侍，换上了一身蓝色的紧身衣袍……和云之彼端的弟子服很像。她放下平日里的发髻，改为一根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这是她最原本的样子，是她过去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的状态，今日，她想面对真正的自己。
*
刚一离开宫门，余璟雯就远远地看见孟太傅和孟夫人，正站在马车，焦急地望着宫门口。
不知是今日出宫门的人太多，还是她与平日的孟清歌反差太大，孟夫人再三确认，才向余璟雯招了招手。
“清歌，爹娘在这。”
待余璟雯走近了，孟夫人的眼泪竟夺眶而出：“女儿啊，娘多久没见到你了，如今自家姑娘站在眼前，娘都不敢认了。”
“拜见娘爹。”余璟雯向孟夫人和孟太傅行了个大礼，以示拜见。
孟夫人赶紧扶起余璟雯，轻轻抚上余璟雯的面庞，打量着她的女儿：“怎么瘦了，是不是在宫里干活太辛苦，又吃不好？”
“娘。”余璟雯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强硬地扯出一个笑容：“瘦了？君上还天天说我胖来着。”
“娘已经吩咐家里厨房做了一大桌吃的，都是你爱吃的，咱们回家，啊！”
说着就把余璟雯往马车上拉。
余璟雯看着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孟太傅，再行了个大礼：“爹。”
负手而立的孟太傅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回道：“上车，回家吧。”
回了孟家，果然如孟夫人所说，满满一桌的吃的。
孟太傅说有公务要处理，让她们娘俩先吃，不用等他。
屋里，饭桌上的摆盘很有意思，右半边都是偏甜口的，糖醋排骨，水晶虾仁，冰糖肘子，松鼠桂鱼，糯米藕，拔丝芋头，还有奶香玉米烙，等左半边的都是些偏辣的菜肴，宫保鸡丁、夫妻肺片、辣子鸡、麻婆豆腐等，红红的一片，甚是鲜艳。
“快洗洗手坐下吃饭。”孟夫人安排下人给余璟雯打来了沃盥的水，之后让余璟雯自己挑选了位置坐下。
其实，余璟雯没什么胃口，她把一切归结于没有从湄洲岛之行的疲惫里缓和过来。鬼使神差地坐到了红彤彤的那一侧。
见余璟雯坐到了偏辣口的一侧，孟夫人笑意更浓了些，赶紧坐到余璟雯的身旁。
“清歌，快吃呀，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些了。”孟夫人一边笑着，一边不停地往余璟雯碗里夹着菜。
见余璟雯迟迟不动筷子，她有些慌了神：“怎么了……是，不和口味么？”
“不是。”余璟雯摇摇头，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就是出宫之前刚喝了粥，现在有些吃不下。”
余璟雯微笑着拉孟夫人坐下：“娘，你坐下，咱们俩说说话。”
“好。”孟夫人唤人给余璟雯倒了杯开胃的山楂茶：“跟娘说说，你在宫里的事吧。”
宫里……余璟雯脑海中浮起一个月白色的影子。
她赶紧拍拍脑门，让自己回神：“娘您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行。”孟夫人笑道：“只要是你的事情，娘都想听。怎么样，在宫里忙么？干活是不是累坏了？”
“没有。”余璟雯摇了摇头：“我的活不重，不过是早晚各做一份桃花酥，其他的时间都是空闲的，不累。”
“胡说，你在家里都是被人伺候，进了宫不但得凡事亲力亲为，还得侍奉别人，怎么会不累。”
“还说呢娘。”余璟雯笑道：“你给我带的那些点心太多了，我都没吃完，反而招了一屋子的老鼠，其他的几个木头箱子都被老鼠给磕了，现在我都得再别人宫里先暂住。”
“坏了就不要了吧，娘再给你准备。”孟夫人说道：“刚刚听你说起……君上，你现在，和他到哪步了？”
先前孟清歌喜欢袁夙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果然孟夫人还是放心不下这事。
“女儿早就想开了。”余璟雯手里转着茶杯：“女儿现在对他，只有君臣之谊，无半分男女之情。”
“哎呦，这可太好了！”孟夫人拍着大腿说道：“女儿啊，你能想开就好。娘早就跟你说过，虽然君上他贵为君王，但他并非良人啊。”
“你能想开就好。”孟太傅突然从门口进来，用一种肯定的目光看着自家姑娘：“肯回头，还不算晚。”
“爹。”
孟夫人一看孟太傅进来，赶紧激动地拉他坐下：“老爷，快来做。老爷你刚刚听见了么，咱们女儿想开了，等过些时日，您就跟寻个契机，问君上把人要回来吧，别再让女儿在宫里受苦了。”
余璟雯坐在桌边，两只手勾着着袖口的衣料来回缠绕，嘴唇微抿。
孟太傅摸了一下茶壶壶壁：“夫人，这茶有些凉了，重新再泡一壶吧。对了，上次君上赏赐的那个茶放哪了，你去寻了来给清歌尝尝吧。”
孟夫人正激动于女儿脱离苦海，于是想都没想，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书房走去。
屏退左右后，屋里只剩下余璟雯和孟太傅两人。
“想问什么，说吧，别闷在心里。”孟太傅神色平和问道：“我猜，你要问的事情，关于君上吧。”
余璟雯亮晶晶的眼睛，惊愕地看向孟太傅。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话还不快问！”
“爹。”由于再三，余璟雯还是开了口：“君上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余璟雯被孟太傅的问题噎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传闻乐安国之前朝堂成员大换血，是出自君上的手笔？”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啦各位，我看了下大纲，决定……掉马得往后推推
先给男主洗白，再让女主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下一个副本马上开始，而且不会很长，相信我！
第39章 中元节（下）
“他……是个好人吗。”余璟雯小心翼翼地说出心里的疑问。
孟太傅没有回答，而是指着桌上那道松鼠桂鱼：“你说，这松鼠桂鱼是什么味道？”
“松鼠桂鱼？”余璟雯看着盘子里色泽鲜亮的鱼：“大概酸酸甜甜的吧。”
“那你尝一口。”
余璟雯夹了一筷子，这鱼表面上红彤彤的，香气逼人，口感也外脆里嫩，但就是……一股苦味！
“苦的！”余璟雯本就是个噬甜的人，平日里讨厌一切苦味的东西。这鱼苦得让她促不及当，一时间表情扭曲。
孟太傅轻声笑了一下，也尝了一筷子。笑道：“一尝就是你娘做得。她做鱼，向来都会弄破苦胆。”
“向来？她不知道这鱼是苦得么？”
“当然不知道，我不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说着，孟太傅把那条鱼端到自己面前，细细地品尝起来：“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苦的，但我不这么想，这是我夫人做的，怎样都好。她做什么我都爱吃。”
“外人说三道四又如何，鱼又不是给他们吃的。”
“人也是一样。看站在谁的角度上说了。在百姓眼里，他是个为民尽心尽力的好君主，但站在宫人眼里，他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主子。”
“事情也一样。不能因为一个人做了一件事就认定他是坏人。像是捕快抓住了小偷，在小偷眼里，捕快是坏人，但在百姓眼里，捕快又是好人。”
余璟雯听得弯弯绕绕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孟太傅吃得津津有味，那神态根本就是在品尝一道可贵的佳肴，她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的味觉出现了偏差，要么就是孟太傅味觉失灵。
眼看孟太傅就要吃光了盘子里的鱼，孟夫人拎着一壶新茶进了屋。看见见底的盘子，拍了下孟太傅：“怎么一个人都吃光了，也不给女儿留一些！越老越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