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南也曾暗暗设想,设想和她一起长大也就能一起变老吧。
可说什么一起变老啊未免太童话。他想到这里,忽然又有点后悔刚才把替她背课本这样的苦差事转交给了顾潮生,这样以后有人全权照顾她,她还会想到他吗?
一周后温澜收到徐南的短信,控诉她见色忘友太不够意思。温澜感觉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立刻答应说晚上烧烤摊见。当徐南来的时候,温澜正在和顾潮生大快朵颐地啃骨肉相连,见他过来温澜立刻慷慨地分他两串脆骨最多的,还不忘冲他眨眨眼,说,怎么样,还说我不够意思吗?
徐南的表情有点黯然,但很快一闪而过,不避忌地说,温澜,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这时候温澜脸上才显出一丝尴尬,顾潮生甚至险些要发火,徐南的后文适时地接上。
我今天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他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顾潮生,再次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温澜比他预料的更快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说,你难道也……
他赶紧说,是啊,我觉得之前我看不起你写信的本事,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要不你教教我,或者直接帮我捉刀代笔怎么样?我绝对愿意付酬劳。
温澜挺惊讶地开始跟他打听这位他心上人的第一手资料,一旁的顾潮生竟然也开始煽风点火,说,我和温澜力挺你,一定能拿下。徐南借机跟他套近乎,调侃道,不过我一直好奇温澜的信到底哪个点打动了你,搞不好我可以依样画葫芦,你说呢?
顾潮生想了想,一副深思熟虑的眉头紧锁样,说,其实好像不是因为信……温澜给我带早饭的那些天里,我一直想找她,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原来他不是徐南所想的那样无所谓。
倒是温澜在旁边听得很不爽,说,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主动找你了。
那是徐南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对温澜说了谎,还是个在往后的日子里越圆越难圆的弥天大谎。他说他喜欢上一个女生,还说女生应该也对他印象也不错。
他绞尽脑汁地回答完她的所有提问,心知从今往后至少他有了理由可以正大光明地找她。但他更清楚地知道,在她心中,他将再也没有可能成为她哪怕失恋后,稍稍能够考虑一下的某人。
后来的大半年中,温澜似乎只是更忙,即便徐南偶尔还是约她出来逛逛,她也很少有空。后来他索性不再打扰她。高考后她留在本省的大学,这才抽空给徐南打电话,说,你考得怎么样?
徐南一脸神秘,说,不告诉你。
你肯定比我考得好,所以才这么嚣张。温澜怨恨地吐槽,要不是顾潮生,我也能多抽点时间复习的。
她说完这句,感觉徐南半天没说话,有点尴尬。温澜以为按他的性格肯定是要顺势批判教育她,但他竟然没有。良久,才听他轻声说,我跟沈薇应该会填一起吧,都去长沙,你呢?
温澜很兴奋地说,我也去长沙啊,那到时候你记得带沈薇来见我,要是没有我……
徐南奉承地接话,没问题,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明白的,您放心。他以为说到这里通话到了要结束的时候,没想到温澜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跟你说,顾潮生可能要考外省,他不愿意为我留下。温澜说。
徐南一愣,这才明白温澜终于想起来找他的原因。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温澜吐字不清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想知道怎么办,要是他能给我出个主意,那么他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啊,可是我的分数线根本达不到他想去的学校的标准,去外地的话我只能上个更加不怎么样又无亲无故没人陪的学校,在长沙的话好歹我还有几个朋友,比如你。
温澜一边说一边已经让人听得出鼻音。
徐南说,你今天在忙什么?要不我请你吃铁板烧吧,我们江边见。
温澜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告诉他,徐南,你不知道,顾潮生说不愿意我跟你一块玩,我每次想找你他都会生气,就算我跟他说你已经和沈薇在一起了,他还是不愿意。不过,我还是想见你。你不会怪我吧?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嗯。他放下手机出门,在路边超市顺道带了两瓶她爱喝的汽水。江边风大,吹得温澜的头发乱飞,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迎他,他把汽水给她一瓶。温澜仰起脸灌了一大口,看上去颇有些以汽水代酒的架势,说,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蓬头垢面?我都没化妆,但是跟顾潮生出门我总是要准备一个多小时,我总是害怕他觉得我考试没考好不聪明配不上他,妆花了不漂亮配不上他,我也怕我和你走得近了他觉得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这么担心失去他,可是他呢?
徐南说,你别乱想,我也不愿意薇子和别的男生在一起,这挺正常的,你别告诉他就好了。
我心虚啊!温澜忽然大叫,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南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说话一震。
他感觉到自己舌尖传来汽水微冲的后劲,就像——他猛然顿悟——喜欢的女生竟然要离开他才不会受伤。
铁板烧的小摊位上,他们点了一堆吃的,温澜举着可乐和他干杯,东倒西歪地跟他说着好多漏掉的八卦:班里其他人的,老师的,同学的,明星的,考试打小抄差点被逮住的,翘课去网吧被老妈揪回家的……她的话特别多。
像是感觉生命中他曾缺席了好久的那段,如今拼尽全力想要把它们补齐。温澜总是说,你怎么这么不关心我,连这个这个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上次我考砸了好想来找你啊,我去找顾潮生,他跟我说让我下回用点心一定能考好,我真想跟他说别给我来这个风凉话,他如果能陪陪我,陪我像现在这样大吃一顿也好啊。
徐南没有她那么疯,他仍然清醒地守着她,看她痴笑,看她发傻,看她眼眶泛出浅浅泪花。他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她了。
后来她非要点啤酒,却毫无酒量地喝了两口就站不稳,迷迷糊糊地,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她拉着他说,顾潮生,我想吃爆米花,你去给我买好吗?他想了想说,要不我陪你去看电影吧。她乐呵呵地说,好啊,电影院门口就有卖爆米花的。
他结了账,扶着她往电影院的方向走去,她挣脱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握住他的手掌,脸上带着再美好不过的笑。徐南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他没有挣开。他们去看了一场想不起来名字的电影,入场的时候已经放了一小半,她心满意足地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爆米花,他没看电影,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他凑过去问她,够吃吗?口渴吗?要不我帮你去买冷饮吧。她一下子拉住他,说,你是要走了吗?你别走,顾潮生,你别去北京行吗?我求求你了。只要你不走,你让我怎么样我都听你的话。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抑制不住地哭了。徐南的袖口被她死命地拽住,他蹲下来,安慰她说,我不走了,你放心吧。然后他用衣袖帮她擦眼泪。
她温顺地把头靠在他怀里,不再言语,轻微的哭声却盖过电影里人物的对话。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尽管她把他当成别人,但他却从来不曾与她这么亲近,实在舍不得推开她。
直到电影散场,他送她回家,她不肯打车,孩子气地不管不顾地说要和他一起徒步,走到时间的尽头,走到世界的尽头。凌晨三四点的街头,昏暗的路灯下,很少有行人或车子经过,他拉着她的手,好像每走一步,他的心跳都超过了一百下。
隔天她酒醒,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当然就更加不会记得那个亲吻。当时他送她到她家楼下,她还醉着坚持说,你别走好吗?他敲她的头说,你醒醒,我不能送你进去了,不然肯定被你爸妈抓进去上大课。她仍然不依不饶,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又耐心地跟她解释说,温澜,我是徐南啊,你看清楚,你乖乖回去睡一觉,我也要回去了……
她忽然踮起脚,环着他的脖子,凑上前轻飘飘地亲了他一下。
你不能骗我,你说不会走的,那我回家啦。她说完蹦蹦跳跳地去敲自己家的门。他躲到墙角看她的背影飞快地闪进屋里不见,想到方才蜻蜓点水的亲吻,他多想抱她一下,对她说,其实没有什么沈薇,其实我一直在骗你,其实,我喜欢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