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璧的下颚线雅致、锋利、成熟,带着宗骋野前十七年前都没有体验过的可靠气质。
尽管这才是他们两的第二次见面,但是他确实、确实,不由自主地开始信任罗璧。
罗璧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大家依赖他,这也是很应该的事情。
宗骋野脑海里突然跳出“不想搬家”的念头。
罗璧又一次救了他,出现的那么及时,不问他为什么打架、不责骂他,甚至很好心地提醒他伤口要防水。
他那么好心——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搬家呢?
伤口清理得很快,转瞬间,罗璧已经将用过的医用物品包好,将药箱移到一边。宗骋野撇了一眼。连药箱里的药品都规矩而整洁地排列着,跌打损伤挫伤一类的药物都准备齐全。
宗骋野的幻想也就此停止,他低声道谢,抱起脏衣服要走。却见罗璧没有动。
罗璧低声说:“后背的伤也清理一下。”
宗骋野不解地偏头,罗璧平静地叙述:“是淤青吧?我看见你坐下时候皱了眉头。”
*
宗骋野趴在沙发上,脸贴着松软的纯手工白沙发,不本分地、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的灯光蜂蜜般笼盖在他身上。
他的T恤掀到右肩胛骨以上,从那里到脊椎中部都是大片由于碰撞造成的皮下出|血的淤青。宗骋野皮肤很白,而且从小有了伤就很难好,看起来格外狰狞吓人。
罗璧只在他身后停顿了两秒,就拉开药箱,取出了化瘀的药物。
宗骋野觉得很享受——室内很暖和,罗璧的细心对待让他有了想象中家的感觉,简直像小船滑入银河,宗骋野闭上眼睛就能睡个好觉。
但如果细看——罗璧的嘴唇抿得很紧,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
宗骋野毫无防备的裸|露的伤痕累累的后背,就像多年饥民被邀请上桌的饕餮盛宴。
瑰丽、诱|惑、疯狂几乎像熔炉一般煮沸他的血液,这是一块掺血的美玉、是含了痛苦的燕窝。
罗璧的手,最开始是小心地,不着痕迹地描摹淤青的形状。
他脆弱的肩胛骨像停枝的凤凰,邀请罗璧、勾引罗璧,去火里、去地狱、去永生。
可轻柔抚摸犹如隔靴搔|痒,万般难耐如同万蚁蚀心。
痛苦多美!
他失控了——罗璧勾起了嘴角,修长的手指渐渐注入了力气,看着眼前青色的皮肤因为挤压开始略微泛白,他像个信徒,渴望离凤凰无暇的美丽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到宗骋野闷|哼出声——
“啊。”幻想破裂,如同唱片机被人移开了唱臂,音乐戛然而止,罗璧倏地撞进宗骋野很纯真的眼神里。
宗骋野睁开眼睛,略微偏头,轻声祈求道,“我能不能吃一颗糖?”
室内安静得很,皮肤相互摩梭的声音也消失了。淡淡的药膏香气逐渐弥漫上鼻尖。
他小心翼翼地瞥着逆着光而看不清神色的罗璧,两颊因为不好意思而闪上绯红,抿唇解释,“我有一点怕,疼。”
*
茶几上的玻璃碗里确实散落着几颗薄荷糖。罗璧挑挑眉,正欲说话,茶几上的黑色手机先震动了起来。
宗骋野愣了一下,探过身去拿。
是路小辉打来的电话,宗骋野喝酒喝到一半走掉了,路小辉很担心他掉进了不干净的地方。
“没有。”宗骋野偷偷瞥了一眼正在收拾药箱的罗璧,小声说,“我不舒服,先回家了。”
“那就好!刚刚急死我了!”路小辉顿了顿,疑惑道,“你说话怎么细声细气的,嗓子不舒服?”
“嗯……嗯。”宗骋野胡乱应两声,趁罗璧转身倒水的时候捂住电话孔,“不讲了我要休息。”
然后在罗璧转过身看向他的时候果断挂掉电话。
罗璧倚靠在手工桌上,抬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对他挑了挑眉。
罗璧身高腿长,两腿交叠而立,有着平常没有的放松。他将杯子随手放在身侧,神色自然地问,“为什么突然想搬出去?”
玻璃相碰发出清脆声响,罗璧抬眸看向宗骋野,眼睛在镜片后是平静与认真,似乎非常想知道他的想法,“是不是哪里住得不舒服?”
“不……”宗骋野愣了一下。他扭过身,将衣服拉下来遮住淤青,昧着良心说:“住出去会方便一点。”
药膏的香气像是刚割过的夏天的青草,让人心荡神驰。
罗璧温和地看着他,神情平静又包容,又恢复到罗教授平常那般善解人意的姿态。罗璧耐心地等他继续说,宗骋野只好别扭地垂下眼,诚实道:“……我怕打扰到你。”
这个回答大约在罗璧的预想范围内,他没有做出惊讶的神色。而是沉吟片刻措辞,道:“前几天的会议是意料之外的,会议性质特殊才不得不参加。”
宗骋野的神色还有片刻犹疑,罗璧便和善地笑了笑,“不会因为你来住,我就故意不在。”
宗骋野认为罗璧是没有必要同他解释这些的,心里因此莫名其貌多了一些被人关注的感动。他点点头,罗璧便轻声征求意见,“还要搬走吗?”
宗骋野小幅度摇头,诚恳地说不搬了。
“那就去把脏衣服换下来。”罗璧微微笑,抬手从宗骋野的额发抚过,同他最亲近的长辈一般,“今晚好好休息。”
宗骋野捏着白T恤拉离胸膛,小幅度扇动着,仿佛这就能赶走一部份不自在。他的脸有点热,室内温暖的温度如同丛林蒸汽一样扑面而来。
因为大部分衣服都被收进箱子,今晚洗澡后才不得不又穿上这件衣服,喜欢整洁的罗璧应该觉得他不修边幅。
宗骋野潜意识里不希望罗璧这么误会他。
他想,但大部分家长都很喜欢温顺、不会辩解的小孩,于是吞下解释的话,乖巧地点头,说:“好的。”
“睡吧。”许是想到宗骋野在小道里不太正常的举动,罗璧补充,“我在二楼,灯会一直亮着。”
*
宗骋野躺在蓬松柔软的床|上,第一次觉得自己躺的是实实在在的棉花而不是空气,二楼书房的灯光倾泻下来,让人很踏实。
罗璧是个绝佳的好人。
宗骋野完全信任他。
他在黑暗里轻轻笑起来,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向罗璧靠拢,任何诋毁的话都会变成废纸篓里的垃圾。
短信声响起。
宗骋野打开手机。屏幕光有些刺眼,他只好眯着眼睛看。
发件人来自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宗骋野看清了内容后毫不犹豫地把号码拉进黑名单,暗灭了手机。
他辗转反侧,觉得怒火中烧,短信内容异常刺眼,几乎扎着他的胆,愤怒更甚。
宗骋野瞪大眼睛,掏出手机又把联系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劈里啪啦快速打字,几乎是要把文字当作利器。
那方很快回应了,短信的收件音在黑暗中异常刺耳。
宗骋野只犹豫了两秒,就回复了好。
*
-骋野,你现在是不是住在一位叫做罗璧的人家里?有些关于他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要知道。萧顷。
-关你屁事
-罗璧不是像看上去那样是个体面的好人。我知道你对我有一些偏见,但是这件事很重要,明天我们能不能在哪里见一面,谈一谈?
-我很担心你的安全,请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萧顷。
作者有话说:
粗长
谢谢观阅!鞠躬。
第4章
宗骋野坐在咖啡&早餐店的卡座上,摆|弄着茶叶盒子里的劣质茶叶,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把萧顷骂得狗血淋头。
萧顷活该——谁让他多管闲事。
过甜的华夫饼和油煎蛋卷的香气徐徐升起,被悉数卷进鼻子里。
今天早晨罗璧做了一顿早餐。他做得很养生,将袖子挽起来,穿着并不娘气的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煎鸡蛋。
他已经收拾得体,见到宗骋野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呆愣地看向他时,微微笑了一下,真诚地说:“起得真早。”
“嗯、嗯。”宗骋野点点头,窜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候,罗璧已经将早餐装盘,荤素搭配得当,蛋白质营养均衡,放在宗骋野面前。这是个绝佳的温馨场景,宗骋野从前只在脑海里幻想过。
家里是长桌,罗璧很自然地在宗骋野旁边坐下,拿起筷子优雅地吃了起来。见宗骋野不动,就挑眉问:“不合胃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