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完体育课,两人坐在操场边的草地上。冬日暖阳,草打着霜,间或有人从身后嬉笑跑过,青春肆意。
“玫瑰?”宗骋野眉头一扬,“他会喜欢吗?”
“玫瑰打底,再送一些小玩意儿。”路小辉突然对着宗骋野身后努嘴,“喏,陈颖颖来了。”
“小野!”陈颖颖一下跃近,笑得很甜,“周六能不能来参加我的party?”
“什么内容?”路小辉凑上脸问,“舞蹈队的女孩子也会去吗?”
“圣诞节!”陈颖颖骂他不要脸,“她们当然都会来。”
宗骋野还在暗自思虑,路小辉一肘他肩膀,拍拍屁股站起来,颇有深意地对陈颖颖笑,“会去,他还有什么事?你邀请,他一定会去。”
见宗骋野没有反驳,陈颖颖很俏皮地歪头对他笑,说:“七点开始哦!迟到的要被罚的!”身后有人叫她名字,陈颖颖就挥手跑远了。
“怎么样?”路小辉回头一摊手,得意道,“这周就别回家了,周六晚上一起从学校走?”
宗骋野伸手挥开他,嫌他挡住太阳,“周六我有事。不去。”
圣诞节是星期六的上午,节日氛围很浓。许多商圈大厦的门口都立起几人高的圣诞树,张灯结彩。温度很低,天空雾蒙蒙的,张口呼出的热气顷刻成霜,手指露在外面都冻成红色。
宗骋野直接去了满大,学校是开放式的,没有人拦。
快要到行政区时,一个姑娘突然拦住他,她手里捧了一大捧单支的玫瑰,热情洋溢,“十块钱一只圣诞玫瑰!小哥哥想要买一点吗!”
宗骋野略微思忖,掏出手机,问:“有没有一捧的?”
宗骋野鸭舌帽叠带兜帽,被拦住后一抬头,姑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脸立马红了,支吾,“有,有的,你等等。”
她麻利地选花包装,问:“九只可以吗?寓意比较好。”
宗骋野驻足买花,心中很害臊。他装作不耐烦地左顾右盼,只想快点买完,就说:“可以。麻烦快点。”
动作迅速地接过花付钱,姑娘终于忍不住问:“你是哪个院的呀?”
宗骋野胡诌了一个,捧着花大步逃离。
姑娘对着背影深情自语,“哲院的同学太幸福了呜呜!有罗教授还有小帅哥,圣诞节让我圆满!”
宗骋野不是第一次来满大,他轻车熟路地绕到办公室门口,在门外徘徊一会后才敲门走了进去。
罗璧果然在。
为什么圣诞节还在学校?
来之前宗骋野在电话里想问,但是他转口只说:“我能不能来找你?”
罗璧沉默了片刻,说:“来吧。”
宗骋野刚刚走进,鸭舌帽边探出一缕头发,毛躁得很。
见到罗璧的这一瞬间,他觉得手里的花烫了,仿佛抓的不是玫瑰,而是一捧烫手的熔浆。
罗璧挑眉,宗骋野就飞快地把花推到他面前,脸染上不自然地绯红,说:“给你的。”
罗璧没接,他往后靠上座椅,挺平静地说:“玫瑰啊。”
宗骋野觉得罗璧这样就像河边钓鱼的人。宗骋野含着鱼饵,尖锐锋利的钩子划破他的嘴唇,疼得钻心,但是罗璧就是不紧不慢地拿着钓竿,不抬起不放下,欣赏宗骋野受苦挣扎。
他恨死罗璧这样了!
宗骋野心里已经有点不乐意,但还是讨好地笑了一下,他把玫瑰放到桌子上,为自己搭台阶,说:“叔,圣诞节大家都是互送礼物的。”
罗璧眼神黯了黯,他缓慢勾起嘴角,轻声问:“想要什么?”
宗骋野背对着罗璧,正在装模做样地欣赏屋内摆件,闻言愣了愣。
他潜意识觉得罗璧不是在问他要什么礼物,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叔请我吃顿饭好不好?”宗骋野僵硬地笑笑,又加道,“回家吃。”
罗璧说好。
那一天之后,他就很少会拒绝宗骋野的任何要求了,甚至对待宗骋野更加小心翼翼。
宗骋野说不清那种感受,好像罗璧真的只把他当作侄子,那天晚上蓬勃的欲望被生生压抑虐待在黑暗下,不曾出现过。
明明两个人是面对面的,可当罗璧低头整理东西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两人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天谴,之中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与沉默。
罗璧轮廓锋利,抬头时喉结同小山般起伏,极富有雄性的力量美,他可以做自然界最优越的捕食者。
宗骋野很难忘记那天晚上罗璧的后背,像只力量爆发的雄狮,容易弄得他心猿意马,他竭力不再去想。
罗璧拿起钥匙说,“走吧。”宗骋野自他身前出门,回头时才发现玫瑰被落在了办公桌上,透过灰色的门缝,火烧的颜色好像都黯淡了一点。
关上门的最后一秒,罗璧也没有回去拿一下的意思。
在家里吃过晚饭后,罗璧起身到阳台上接了一个电话。
等他回来时已经披上了外出的大衣,宗骋野立马很警觉地说:“要出去吗?”
“是。”罗璧说。
宗骋野没有这个立场,但是还是厚着脸皮问:“和谁?”
罗璧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朋友。”
圣诞节是强大的商业驱动力,商家千方百计地营造足够浪漫的气氛。宗骋野不大愿意和别人分享这个时候的罗璧。
他颇有点委屈地说:“可我们已经在过圣诞节了呀。”
罗璧顿了顿,很不愿看到宗骋野红眼眶。他真的把宗骋野当作侄子一样照顾,予取予求,百依百顺。
罗璧不走了,他好像乏力了,靠坐在沙发上疑惑地轻声问,“我们在过节吗?”
宗骋野不知道。他第一次在罗璧脸上看见疲惫同迷茫混合的神态。他的心蓦地一紧,连呼吸都不畅快了。
宗骋野张张干涩地嘴,说:“我好像生病了。”
罗璧静静地、沉沉地看着他。
宗骋野恳求地说:“我好像生病了,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七点多的时候天被人泼了墨水,已经沉透了。窗外的空气里酝酿着绵密的湿气,地上也很潮湿,路上行人匆匆,马上就快要下雪。
家里灯都熄灭了。罗璧哪里都没有去,他去了二楼的卧室。宗骋野就被囚禁在自己的房间。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宗骋野不堪其扰,看也不看,关机后掷到床尾。
像那个看电影时的阴雨天,宗骋野哪里都不舒服。
他想要做一些什么。他觉得欲望如同蛹难破茧,数万根细小的细丝正碾轧割裂他的皮肉和心脏,他在黑暗里头疼欲裂,难以呼吸,无法自控地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然睁开眼,默不作声地走到客厅接了一杯水,回到卧室后,扬手泼到床上。
水浸润床铺,很快留下一块显眼的印子。
他把睡衣T恤的胸口都弄湿,确定没有任何漏洞后走到罗璧的卧室门口敲门。
他没有等罗璧回应,或许觉得罗璧不会回应,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罗璧的卧室和宗骋野的一样黑暗。空气里都是那种令人舒心的松木香,让人如同浸高山森岭。罗璧静静地躺在床上,没说话。
宗骋野深吸一口气,解释说“我的床单湿了”,然后不等罗璧回答,走到床的另外一边侧身躺下。
宗骋野只要靠近罗璧,就觉得如被烘烤的痛苦感奇妙地消失了。两人克制地相隔一定距离,宗骋野想,只要罗璧允许他安静规矩地呆在这里就够。
胸膛起伏,两人的呼吸都很平静,室内死水一般,黑暗能将人吞没。
宗骋野知道罗璧没有睡着。
室外接近零度,房间内明明开着暖气,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罗璧手臂上的热气。
他闭上眼睛,眼前翻飞的是那件曼联白色T恤,下|贱地引诱迷惑他。宗骋野突然觉得还不够近,焦急痛苦再度翻涌。于是又向罗璧挪近一点。
热气怎么能缓解热气呢?
他闭上眼睛不要脸地想。
没有拉窗帘,月光被厚重阴冷的云层遮蔽,可还是有零星的、霜一般干净的光落在罗璧脸上。
宗骋野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很灼热,他觉得明明不动声色的罗璧才是那个可怖的热源。
“我可能真的有点生病了。”宗骋野闭上眼小声说。
因为他的额头贴上罗璧的手臂时,发现罗璧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烫。
罗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