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正妻(58)

正这般,突然看到院子里头一个身影奔将出去,直往那门口扑。

众人来不及细辨,那门竟然被从外头给扩开了。

挤进一拨人,身形虎状,不像是这杭州城里呆久了的样子。

打头的有些眼熟,有人认了出来,“是从前姨奶奶院里的赵贵。”

那后头跟着的忙催促,“快些认,哪个是小姐,领了就去,外头还在等着呢。”

那侧屋里头扶着木框子出来一婢,尖声道,“赵贵!你这厮还不给我过来!”

丁瑞看着王溪,面上是询问的神情。

这一拨人手头上都有家伙,王溪身上已支持不住,小叔之事尚未有个结果,已是无力去管这些人了。

于是摆摆手,示意让他们去罢。

那萱香待要走,猛得在院中扎住了步子,转回头看了王溪一眼,指着她的方向,朝赵贵道:“赵贵!你今日替我剁了这妇人,我便跟了你!”

这赵贵面上掠过一道复杂的光。

他们这里头跟着的人都停住了。

“当日可是她把你赶出府去,你可别忘了!从府里头出去伙计,哪个有好日子过,你如今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你自己的造化,不然可是逼得你没有活路去!”

这赵贵原本就有三分恨,听得萱香可以上手,已有些激动,被她言语一挑唆,光芒一闪,眼神里头透出三分狼意,有一种不可形容的阴森。

他提着刀上来,刀刃上有未沥干的殷红。

在外头已是见过血的。

众人似乎都嗅到了从这刀刃上头散发出采的血腥气。

那些跟前跟后的人回过神来,一时间像似蘸了鸡血一般,齐声起哄,高举着兵刃,呼啦啦地包围上来。家中男丁都有些年纪,且饿得都没了力气,见他双目赤红,杀心已起,一时也不敢过来。

感到一只粗大的手夹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脖子上的骨头似乎都要捏碎了,一股股阴森森的凉风直扑到她的脖子上。

噌,一道银光从外头闪过,伴随着半截尚未呼高的哀鸣。

“啊!”

众人一阵惊叫。

只见赵贵一双眼睛从洞眼里头猛地鼓凸出来,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胸膛。

那胸膛已插了一杆枪头。

腔子里,血如贯球,枪尖前头一股红绸子一样的热血,喷到阶前的青砖地上。

稍稍拱了拱,尸身猛地往前倒了。

王溪脑袋里嗡地一声响,眼前一阵昏花。

懵腾之间,只见那门前一个轮廓。

似乎是熟识的。

影子跌跌撞撞扑进来,汩汩的浓稠从枪尖子后头滚出来,额头撞击石台的声音砰砰作响,猩红的血扑满眼前,身体下坠的力量让她拼命的聚拢了五指,然而病弱和饥饿却让身体如棉絮一般。

这时似乎有人推了她的背脊,顺从地抬了一下后脖子,分明触到一个坚实的臂膀。

睁开眼,光影映照。

“是你?”

“是我。”揽着她的人望着她。

王溪勉强笑了笑,才发现自己的手攀着他的臂膀,他的臂膀温度很高,烫得她指头发痒。

五指不由得一跳,想挪动一下,只是腿刹那就抽了筋,她低头忍着,这副样子看在尤嗣承的眼里,他知道这是虚极了,回头望了门口,菖蒲已经将熬过的粥和一块米粉做的面饼子端了进来。

尤嗣承径自接过,他撇了撇粥面,一边熟练地将那面饼子捣碎泡化了捧过来,一边道,“营中常有断粮,放粮之日总有几人抱胀而死,杭州城里断米月余,你又比别人添些病症,先扶保元气,来。”说完,伸手去扶着她的腰际。

王溪急忙往里一缩,两条腿在被下一个劲儿地颤抖,心中的滋味,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她喘了一下气,停下对着尤嗣承再称呼了一遍,“大老爷。”于是抬头看着菖蒲,“我饿。”

尤嗣承转脸看她,他晓得她的逐客的意思,却只做不觉。

王溪不自觉的咽了咽,她诚然已是饿极了,她将碗捧了过来,却仍旧顾着斯文,从容的,一勺一勺舀着吃,肠胃像开化了一般,却没能像她一样强自的抑制,咕噜咕噜直翻腾,她有些狼狈,索性不去看尤嗣承,瞥向别处。

桌边有一方六棱铜镜,适巧照见自己形容,只想起齐斯之事,便滴下泪来,垂到碗里。

尤嗣承虽在行伍,人情细处也极明白,道;“少兼之事我已闻得。这一战事,我族内已有兄弟三人丧生,我六弟去时,尚不满三十,他自小体弱,我却常逼其课业,劝其不可以体弱自弃,不可尽诿其咎于命运,他精于数术,聪慧非常,却在帐中苦劳致死。”

这是一番安慰,以己度人,却不是那寻常敷衍。

王溪不知是食了东西的缘故,胸腹内一暖,便像汲了些力量在身上。

第49章 尾三

“部堂大人。”

外头有人叩门。

“说。”

“粮船都安顿了,让粮道上的官去接应,现如今已发了申时一顿,城中各处也暂都掌住了。”

“知道了。”

王溪想起他向父亲借粮被拒一事,“闻得你同父亲借粮,父亲他……”

他笑了,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孩子。

王溪被他看的一怔。

面上满是迷惘。

“我找你父亲借粮未成一事,是我同老大人一同放出的风声,他老大人虽未准信,自有松动,只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再说老大人,忠勇刚节,家事国事天下事,自有决断。”

她愕然了稍顷,但听完就明白了,想到里头有“她自己的父亲自己却不明白”的意思,一时间满面通红。

说到借粮,又想起齐靳来,刚想启口,正碰上尤嗣承的目光,竟一时没有问出来,便轻咬了一下唇。

尤嗣承将她手里的碗接过来,放到一旁的几上,转过身来,“二弟去苏州,又问老大人要了几船粮来,只是他要稍微耽搁些日子,”尤嗣承移开了目光,语调平缓,但王溪听出了里头的意思,蓦地浮起了犹疑。

尤嗣承看她面上,“听说是伤了腿,但无大碍。”

这里因为齐靳将大多的人留给王溪,想要保她周全,到了苏州码头,只坐了一条小船出来,虽然带着秦业,但是此番离苏已久,此地人脉已疏,且这一带的码头,水手游民甚多,且有些地方竟有些长生军的人,身上带的虽然不是公事,但亦不能明露,好不容易让秦业找到了一个旧熟的乡办,那乡办在齐靳苏州任上的时候家中夫人难产,是齐靳托了一个官府上的稳婆,夜出把孩子接了下来,因此一直记着这一份情,答应尽一切所能,寻得老大人。

因怕老岳丈不信,故让秦业跟着去,自己则在码头附近等消息。

这码头上的人是见惯南北人物的。

见齐靳每日只到一处,似在等什么人,就有一人前来问。

“听老爷说得好一口官话?看老爷像是在等什么人?”

齐靳心内有大事,自然不予理会,转头就走,没想到这一句话不对劲,冷不丁的竟被一个还似孩童的人在腿上划了一刀。

秦业领着王家家丁来的时候,便是他在自己的褂子上撕了一个块布条扎紧,血污淋漓的情状。

这里止了血,还未来得及换了身衣裳,就赶忙让人找了车来见王孚寅,他岳丈大人这里忙于公事,也是奔波疲劳,累得双目通红,便也病着,这老大人虽不待见他,老夫人却着实心疼,忙着人料理了伤势,这一来一去间,已是听得王溪一行未退得原籍,暂代抚台等消息。

王夫人递过来一块沾湿了的帕子,王孚寅抬手将她止住了。

“扶我起来。”

抬起手向着齐靳。

齐靳腿上有伤,勉强站了起来。

王孚寅的脸上有一丝蔑意,想了想,扬了扬手,示意他不必过来了。

这一招一驱实在太辱。

王夫人看不过眼去,但又不能明阻,轻咳了一声。

王孚寅撑着藤制的躺椅坐起来,“我三十岁上头遭奸人所谗,数年不得志,仍然据理力争,你如今受如此小挫,做得这副一蹶不振的态度,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你不敬我夫妻二人,使性子动气也就罢了,听说你蓄奴蓄婢,勾连商妾,连故师的女儿也不放过,可想而知,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听着这话,齐靳的连上泛起一阵阵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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