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正妻(12)

“大哥哥……二哥哥……”齐敏先是恨恨地看了她二哥哥一眼,很不情愿地称呼着,和齐玫两个一道见了礼。

“你们二人这是要往何处去?”齐靳开口自有一股威严。

“是……”齐敏暗忖说要去放花炮定是要被责备的,于是她灵机一动,按住齐玫的手说,“母亲正念叨两个哥哥,是来此处看看哥哥何时到内院来。”

齐靳点了点头,“恩,如此甚好,一道过去罢。”

“呦,刚看你急匆匆的样子,盼我和兄长同瞧花炮似的,果然兄妹情深,不是旁人能比的。”

要是在平日里,齐敏早备了千句万句要回敬的,今日在长兄面前不敢放肆,偷偷瞪了她二兄一眼。

这些个情景虽收在齐靳眼里,却丝毫没有要同他们玩笑的意思,他向来认为修身齐家二事不得不重,且家中不立威,兄弟姊妹不尊重,则易生怠慢,继而轻肆,是取祸之道。他不再多言,阔步而行,一行人没几步便来到了小花厅。

主位上坐的是齐母,一进花厅便瞧得仔细,齐斯对众人有一番敷衍,齐靳径直往齐母那一桌去。

他远远瞧见母亲手里似有一个红封套,随手递给侍奉在一旁的王溪,妻子接过手去,像是正在嘱咐些什么。

正要走近敬奉之时,突然觉得周身起了一阵异样,略抬了一眼,只见旁边虚设的一张席边立着一个年轻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他瞧着有些眼生,那女子却直愣愣地望着他,他移下眼去,夜中辨不清她穿的是何颜色,只是着了夹袄下裙显得身段有些粗壮,再一转念,立马明白过来。

他皱了皱眉头,不多做理会走到齐母身边。

见齐母面上不同往日,旁人可以不敷衍,他做儿子自然不可端架子,齐靳敬过酒后,从王溪手里头拿过那个红封套,那封套乍看之下是同年下的礼单极相似的,齐靳笑着对齐母说,“这可是赏给媳妇的?做儿子的可要瞧一瞧。”说着便将那封套里的东西抽了出来。

他是在外场走动的人,这一眼便知是什么套路。

不动声色的将那折子放回去,又递给了妻子,他见座上都是亲眷,又有两个妹子在旁,这样道,“做儿子如今虽因朝廷体制之故,不能在母亲跟前日日孝敬,又常常添了母亲烦恼,实为大无礼。常思存心则缉熙光明,如鼎之镇,内外相平,必当从初一立志,定不让颠倒悖谬之事扰了母亲的清净。”

话是敬义夹持的官面话,意思却到了,齐老夫人点了点头,面色终疏散开来。

第11章 初一

正月元日照例要随班朝贺,齐靳三鼓便要起身,坐车至东久安门候立。此时天色仍旧是设设漆黑,齐靳虽道了“稍息”,不用妻子起来做初一的规矩,却看她已是穿戴整齐,只见她一边安排丫头们将漱、盂等物准备妥当,一边给自己整理穿戴的朝服诸物,面无倦色,一丝不乱。去朝房要坐的车轿是早已备下的,在东角门外头候着,丁瑞为防有什么不妥当的耽误了时辰,自己个儿盯着,当然也是一宿未睡。

齐靳因记挂着母亲的的态度,乘着间隙开口问道,“昨日那件东西是何人传递进来的?”

“听汪妈妈说,是姨奶奶家里的兄弟让丁栓送进来的。”王溪照实回他。

“丁栓?哪一个?”

“……丁瑞的儿子,平日里唤栓子的。”

齐靳“哦”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才道,“丁瑞跟了我多年,他的面子倒也不能不顾,他兄弟在外头跟班,他在里头听差,真正下了狠手,伤了他们的体面,以后办起事来倒也不方便。”

一句话说到了要害处,王溪心领神会,她也是如此想法,于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样罢。”齐靳接过王溪递过来的霹雳木珠,自己套进腕里,“待会他进来,先做一番道理,我这一头紧一紧,你再放个情给他,好教他们不敢再放肆。”

这里尚未听明白,正要问如何唱这一出“恩威并施”的戏,只听外面菖蒲的声音道:“丁瑞在外头等老爷示下。”

一袭鸳鸯补服打理挺阔,齐靳迈着方步到厅中站定了,待丁瑞进来磕头,也没立马让他起来,静待了一会儿,他这样道:“这里有桩要紧事,你亲自去办,最好今日便办妥当。”

“老爷尽管吩咐。”

“昨日受了古家的节礼,亲戚们都很见情,这是我原本要出的银子,不好让人代劳的。你同他说,‘承情之至’。从我的账下支银子,将昨日的折子都填补上,其余的……便不要多说了。”

这是‘吩咐’,没有丝毫余地,丁瑞犹豫了一下,半天才低声答了一个“是”字,又补了一句:“就怕他不肯拿。”

齐靳看着他,继续道,“那日尤家有一个后生,补了江苏的督粮道,问我身边有没有什么人荐了好做听差,我见他是一副早达之相,想替他张罗这件事。我觉丁栓……有些名堂,想让他去历练历练,兴许能闯出个花样来。”

“老爷,这……”丁瑞有些愣了,一时竟不知做何答复。

齐靳摆摆手,“行了,五鼓便要跪送圣驾,既然车已备好,就走罢。”于是也不等他答应,大踏步地就往外头走。

院子里等着的是丁瑞家的兄弟,外头也叫“二爷”,向来跟班听差,跟着的老爷平步青云,赚的都是好体面,丁瑞如今管内事,让自家兄弟顶了外面的差事,称呼都是“二爷”,彼此心里清楚,也就这么混叫着。

丁瑞此时有些发懵,仍旧跪在厅上,数九寒天的,竟起了一背的汗。

王溪从屋里头慢慢出来,她只当不明就里,询道,“管事如何还跪着,快起来歇息去罢。”

一想到儿子的处境,丁瑞有些发急,顾不得其他,伏下身来,“还请夫人替犬儿说句话。”

“这是怎么的?我倒有些不懂了。”

“他不成器的在外头交了些人,自以为有了出息,做出些没有章法的事来,都是我这双眼睛没有顾着,往日后决计不会再有的,还求夫人说个情,不要让他往外头走。”

王溪笑了,“原是这回事,我刚略听见几句,栓子在外头历练历练,闯出个名堂,也是他的本事。”

丁瑞心里越发没谱,跪直了身子,有些埋怨地恨道,“他有什么本事!整日被人暗地里调唆!算命的说了,他合该只能在父母身边的,离了要出事故,这‘栓子’便是这么个来历,”说到这里又伏低了,“小的感念夫人恩德。”

王溪见情况差不多了,于是又道了“请起”,见丁瑞仍旧跪伏着,她这样道,“老爷的意思,我一个妇道人家原不好多嘴的,只是你也知道我待丁栓不比旁人……”

“是,是。”丁瑞见有了转机,连声应和。

“如今我想你先把老爷派的这桩差事了了,我瞧老爷也只是起了这样一个念头,毕竟还没有定局,若真到了这样的日子,我在旁边替你说一说,老爷念在你们多年辛苦,想必是能体恤的。”

丁瑞如蒙大赦,一叠连声地道谢,他原本就是很机谨的,“有夫人这话,小的便心安了,天色尚暗,不打扰夫人歇息。”

说完就立马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随班朝贺向来要到辰时礼毕,各自归散之后,头一个便要向老师拜年,军机里头提携的所谓‘一事之师’自然都要应酬到。

内眷之间往来向来要过了初三,虽说规矩如此,人不能走动,酬礼却可先行。晌午时分,尤家大少奶奶曾墨派家里的两个仆妇送来一块“脂油糕”,这是她家乡吴中的糕点,是她家中从南边带来的厨子的手艺,东西做得相当地道,将猪板油拌匀了,腌渍个几日,再用浸泡酥软的赤小豆,同香葱、糯米等混在一起,用沸水蒸煮而成。赤小豆原本有些甘味,且加了白糖,又融了猪油的咸味,掺入了精盐,用当地话来说叫“酥糯”,入口油而不肥,甜而不腻。那糕到末了用纱布揿实成了一块无棱的圆墩子,六寸来高,因是腌渍过的,冬日里头更是耐藏,当个零嘴是最适合不过了。

这是王溪从小最喜的糕点,这蒸煮糕点的功夫是小事,难得的是曾墨的这份记挂的情谊。

盛情于敢,她顿觉闺阁中姊妹,到了这个份上,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脂油糕”拿来的时候是用布扎得紧实,一解开,还有些余温,赤小豆和糯米的香味一道散了出来,王溪心中一动,她念到了齐靳,想让他也尝个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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