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仙家人。
只是，身为仙家人居然，竟也相信这唬人的河灯许愿，也是有够蠢的。
我兴致缺缺，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时候，风声忽然大作起来。被我随手扔在塔顶的两个酒坛被风一吹，咕噜噜滚了下去。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谁？！”那人喝了一声，猛然转向我这边。
我正要化风离去，却在听到这一声后却蓦然顿住。这一顿，便没能在他锁定我之前飞走。
我这十几年的游历大概是出息了些，再次见到柏麟，居然出乎意料的没有烦躁和愤怒的感觉了。
只是见到他后多少还有些不适而已。
我正想着要不要还是走掉好了，便见他飞了过来。我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鬼使神差的捏了个诀，在他彻底拨开夜色看清我之前，变成了女身。
他飞落在瓦片上，站在我一丈开外，目光莫测的将我上下扫视了一遍，诧异道：“修罗族居然也有女人？”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没认出我。
我暗暗松了口气，心底却又升起一点疑惑：以他的修为就算从样貌上认不出我，也该能从气息上认出才对。
是他故意装作不认识还是他......
☆、第 14 章
风声忽而大作起来，刮过来时还带了丝丝潮湿。许是快要下雨了。
我抱着手臂，暗暗用舌根抵着牙齿，努力回忆了一下女子说话的声调，冷冷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道：“仙长若无事，我便告辞了。”
才走出一步，身后瓦片声一响。柏麟道：“且慢......”
我未回头，顿住了脚步。等他说话。
“我是否在哪儿见过你？”他道。
我心一惊，继而又沉静下来。
“仙长认错人了。”我随口回了一句。纵身飞跃下去。
我能感觉到柏麟的视线一直注视着我，为了不被他看出端倪，便没有使用法力，只凭着身法和技巧在屋顶上提纵跳跃，瞬息便奔出了百里。
绿竹为栏，曲水环绕。青石鳞次累亭台。
这本是我为了避开柏麟胡乱选的方位，不成想，却在此方位百里之外，发现了一处客栈。
那客栈依山而建，风水极好。山壁上挂着一线山泉，被绿竹所制的水车吱吱呀呀的传送进客栈的一处窗口里。
已过三更。整栋客栈都已灭了灯，只有那一处窗口有烛火跳跃。
一丝一缕的蒸汽从半掩的窗楞里溢出来，被外面的冷风撞的粉碎，激出沁人心脾的酒香。
才打过牙祭的酒虫又开始在肚腹里翻腾。
我深吸了一口山雨欲来的寒湿气息，甩了甩袖，落到客栈门前，双肩一摇，换回了男身。
敲了敲门，半天才听到屋内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胡乱别着木簪，裹着身布衣的老头手脚麻利的打开了门。
乍一见他，我倒是愣上了一愣，这老头竟同褚璇玑的父亲一模一样。
“公子，您......您这是要住宿还是打尖儿啊——这元宵佳节怎的不在家同妻儿老小团聚啊......”老头擦了擦头上的汗道。
他身上还蒸腾着水汽，散发着浓郁的酒糟气息。
刚刚那个窗口里酿酒的人，应该就是他。
我定了定神，抬步走进去。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桌子。捏了个诀除了尘坐下。
周围太暗，我随手捏了个火一撒，四下的灯盏齐齐亮起。
老头看着瞬间亮堂的屋子倒也不见惊讶，只是带着一点艳羡的拱拱手道：“原来您也是位修仙的道长，失敬失敬。请问道长深夜前来有何贵干呀？”
我摆了摆手，懒得跟他解释太多，直截了当道：“你刚酿的酒，给我来一坛尝尝。”
老头惊愕了一下，又露出为难的表情：“公子识货，老朽佩服。只不过，这酒，有客人定了。连酿酒的材料都是人家送来的。”
我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是何材料。我再给你一份便是。”
老头摇摇头道：“老朽也算是祖传的手艺，什么酿酒的材料都见过，可那位公子送来的材料，老朽当真从未见过。那可真是好东西啊，酿出来的酒，啧啧......老朽没念过书，不知该如何形容，但说句不夸大的话，天宫的酒怕也不过如此了。”
呵.......天宫的酒。
我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取了两枚夜明珠扣在桌子上。
“两枚夜明珠换你一碗酒总可行罢。”
老头看也不看夜明珠，又摇了摇头，丝毫不为所动。
“不可，老朽一生最重诚信，答应过那位客人，便得守诺，别说一碗，一滴也不能予他人。”
几句话，他说的很是铿锵有力。那神韵，像极了褚璇玑的父亲。
“你......”
我忍了几忍，才没有发怒一掌打死他。
算了，我一个堂堂魔域尊者，何苦同一介凡人计较。更何况，他......应该就是褚磊的前世。看在这个份上，便饶过这迂腐死板的老头子吧。更何况，他做的也没错。
轰隆——
外面雷电猛然响起，雨水哗啦啦倾斜而下。
狂风砰的一声撞开了门，将一室灯火吹灭了大半。
“呀，这风雨大的。公子先坐，老朽去关门。”
老头蹒跚小跑着跑去关门，跑到门口时，却好似看到了什么人，惊喜万分道：“呀，小公子，您来了，是来拿酒的吗？快请进快请进！”
一个清冷却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风雨中响起：“是啊，我算着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麻烦石掌门了。”
我听着这声音分外熟悉，抬眸一看，却冷丁撞上了一双黝黑的眸子。
“司凤？”
“计都兄？”
☆、第 15 章
司凤的身上还裹着一层避水结界，隐隐的泛着银光，照着他的脸分外雪白。
他还保持着一脚跨入门栏另一只脚还在外面的姿势，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我无端的有些懊恼，也不知是懊恼自己还是懊恼他。 借着挡风的动作避了他下的目光。而后觉得此举颇为不符身份，又转回了目光。
被称为石掌柜的老头不知情况，站在门边把我们看了一圈，嘿声道：“两位这是认识呀？”
司凤张了张嘴似是说了句什么。赶巧，这时候响起了一串雷声，他的话便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里了。
又是一阵大风裹挟着雨水扑了进来，石掌柜连忙招呼司凤进来，扶着门框吃力的把门合上，并上了门栓。
司凤走到我面前，身上的避水结界随之消散。他身上依旧干爽整洁，一尘不染。
我毕竟是心虚在前，不知道该怎么开场说话，便随手点亮桌上被吹灭的灯盏，道了句：“请坐吧。”
司凤依言坐下，从怀里取了一支巴掌大的白玉细颈长瓶。
那玉瓶质地温润透彻，内里纹路蜿蜒如花，在烛火下好似一团似融非融的雪。
我盯着那玉瓶看了两眼，总觉得这等材质，似乎在哪儿见过。
“石掌柜。”司凤拿着玉瓶扭头向身旁道：“麻烦你把酒装起来。”
石掌柜哎了一声，手捧起如此玲珑小巧的玉瓶也未出一言疑惑，转身去了厨房。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帘后了，司凤才转过来，冲我温和一笑：“计都兄，好久不见。”
我张了张嘴，只觉胸腔里塞着一团乱麻，半天理不出一句妥当的话。最后只能有些讪然的回答：“好久不见，羲玄。”
话毕，空气重归安静。除了外面风雨敲打门窗的声音，便只剩厨房传来的轻微器皿碰撞声。
烛火摇曳跳动，将司凤与我的影子一同投在泛黄的墙壁上，重叠的部分使得我们看上去就像在促膝长谈一样。
影子下方是一摞沾满黄土的酒坛。
我暗暗动了动手指，苦恼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我指着那一摞酒坛问了个题外话：“羲玄，你分明酿酒手艺了得，为何还要找凡人来替你酿酒？”
司凤轻笑了下。微微摇头：“这酒并非是我定的，我只不过是顺路过来帮忙取酒。”
““哦，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指派你？”
“是......”
“小公子，酒来了！”
石掌柜端着一个呈盘冷丁从门帘后钻出来。人未至，清冽的酒香就已经先行一步钻入鼻息了。
司凤被这一打断，便没能继续下去。转头见石掌柜的呈盘里除了那只玉瓶，竟还多了两只白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