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宋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连忙回头,才发现身后压根就没人,是傅闻声逗他玩的,“啧,傅闻声......”
“诶诶诶,别说了你,”傅闻声摆摆手打断他,“赶紧进去看周舟吧。”
他倏地拉开门,拉着衣服出门去了。
周舟家是在这几年新建的高档小区里,从她家到马路上隔着不远的距离,傅闻声走了快十五分钟才走到,上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白色suv。
他砰地关上门,“来晚了,等很久了吗?”
陆余之一手握着方向盘看他,“没。”
傅闻声系上安全带,侧着身子,“你吃了吗?”
陆余之打着方向盘,“随便吃了点,我和医生约了下午一点,现在过去刚刚好。”
今天是他们约好要去看陆余之认识的那个心理医生,陆余之知道他今天要来接周舟,他不好跟着去,怕到时候傅闻声直接跟着他走被人看出点什么,就只停在了附近等他。
大白天的,见面却有种地下接头的味道。
陆余之看似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脑子里却不断地想着如果他们之间被发现了,傅闻声会怎么做?会选择与他分手吗?
会的吧。
毕竟他那么在乎家里人。
傅闻声一看就知道陆余之想什么想得入神了,好笑着提醒他,“余之,认真看路。”
陆余之恍然回神,“我看着呢。”
“哦,真的吗?”傅闻声眼里满是调侃,“刚才差点就撞了。”
陆余之回头瞪他,“没有。”
“有,还好我提醒你了。”
陆余之忽然转了个弯,驶入其他车道,傅闻声避之不及,身子倾了一下。
“别说话了你。”陆余之冷淡地说道。
傅闻声看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就只管笑,但也不逗人了,跟着看路面。
他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尽管对自己情况是有所了解的,但也怕见心理医生,怕从医生口中听到不好的结果,所以在法国咨询过一次心理医生后就慌忙逃走,再也不敢去过。
这次要不是陆余之坚持,他也是想着能逃避就逃避,但陆余之却是商量都不打一下就帮他预约上了。
陆余之见傅闻声忽然安静了下来,瞥了一眼过去,“怎么了?”
傅闻声指腹搓着,老实道,“没事,有点紧张。”
“别紧张,心理医生又不吃人。”
傅闻声轻笑了笑,没说话。
陆余之怕他想什么,便试着开解着,“只是给你开导开导,聊聊天,也没有别的,总比你憋在心里好。”
他犹豫了一下,伸过手握在了傅闻声的手上,“别紧张。”
傅闻声微微睁大了瞳孔,反握住陆余之,说,“我不紧张了。”
心理医生姓程,单名一个澜字,今年比傅闻声大个几岁,但皮肤保养得很好,看不出来真正年龄,傅闻声见到的时候,还以为不过二七二八左右。
他似乎是故意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一看到陆余之的车就迎了上来,但不是先看傅闻声,而是看陆余之。
陆余之被他瞅了几眼,问,“看得怎么样?”
程澜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气色不错。”
他这才看向了傅闻声,礼貌地伸出手与傅闻声握住,“傅先生,你好,听余之提起过你。”
傅闻声原来就应程澜看陆余之的眼神不大舒服,现在听程澜这种透着他和陆余之之间很熟悉的口吻说话,便瞄了一眼陆余之。
他点了点头,“程医生好,你和余之很熟?”
程澜,“哦,当然,我们是......”
“不是很熟,”陆余之打断程澜的话,他看着傅闻声,“偶然认识的,不算熟。”
这像是在跟他解释,傅闻声心里尝到了一丝甜头,方才的不舒服消散不见了。
程澜听着陆余之不知道哪来的瞎话,心里吐槽着也不揭穿,引着傅闻声去了咨询室,让陆余之在外边等着。
程澜的咨询室装修很简单,但不失温馨,窗帘是故意挑的暖黄色,有花草的盆栽在角落里,给来咨询的病人营造出来一种暖心的氛围。
程澜给傅闻声倒了杯热水,在他对面坐下,“我听余之说傅先生以前也是个医生?”
傅闻声抿了一口水,“叫我闻声就好了。嗯,以前在医院学习过。”
“那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同行。”
傅闻声笑笑,“现在不是了。”
“其实我在余之跟我提起过之前也听说过你。”程澜起身,从自己办公桌上拿来了ipad,点开了一篇报道给傅闻声看。
傅闻声接过来,认出了那上面有自己的照片。
那是挺久之前的报道了,他跟着自己老师一起对心脏支架做了一个详细的研究,在现有的药物涂层支架上做了进一步的运用,利用药物抑制血管壁增生,预防再狭窄,对以后冠心病的治疗很有意义。
当时得到了各大媒体的采访和报道,傅闻声有幸被自己老师拉着进行一次访谈,他手上现在这份报道就是那个时候的。
上面的傅闻声,还穿着白大褂,要比现在年轻个几岁,意气风发,那会儿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地无限的憧憬。
不过转眼一瞬,他已成了连手术刀都不敢拿的废物了。
程澜觑着傅闻声的神情,声音放轻,尽量地使自己耐心与温和,“闻声,我也是医生,对冠心病有所了解,你们那时候研究出来的这个,对冠心病而言有多大的用处,可以延长很多冠心病病人的性命。”
他拍了拍傅闻声的肩头,“你已经救了很多人了。”
傅闻声垂眸不语良久,才慢慢地将手里的ipad 放回桌上,“可我也没能救上人的时候,那时候有多无能为力,程医生你一定知道。”
“那你不能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担,”程澜说,“家属的不理智,当时病人情况的严峻,都是不可回避的问题,伤医事件的意外,不是你造成,病人的死亡也不是你造成的。”
傅闻声弯下腰,两只手交握着,沉默着搓着自己的虎口,半饷才说,“可我有时候做梦,都是那个人问我为什么救不了他,或者是那个家属,拿着刀对着我......”
对他说他是庸医,害死人得偿命,血色与夜色一般地浓,不断地靠近他,夺走他的五感,他自责又害怕,终于在日复一日中脱下那身白大褂。
程澜叹了口气,“人不是神,会失败,会恐惧和畏缩,性格是人的一部分,你要坦然地接受这些的存在,当你可以面对这些的时候,你才能够对过去释怀。”
傅闻声微微抬眸看他。
程澜与他说起了一个故事,说自己有个病人在他的治疗下还是走向了死亡,那天最后一次来见他的时候,告诉他从相互认识到现在,她已经多活了1000多天,如果有一天她要走了希望程澜不要自责。
那时候程澜本能地感觉到她要做什么啥事,一遍一遍地开导她与她交谈,分别的时候他说希望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那时候希望你已经有所康复。
当时女孩笑容灿烂,朝他点了点头,说一定会的。
可在离别的几天后,她喝了一大瓶安眠药,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死亡。
“她走的时候,我很难过与自责,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以为她在走向康复,可没想到她最终还是会选择离开。那段时间我也很颓丧,一个心理医生都不能排解自己,是不是很可笑。直到我再见到另外一个病人,他告诉我他想活下去,希望我能帮他。”
程澜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短暂地陷入回忆,良久继续说,“我那时候就明白,医生不能救下每个病人,但每个病人都需要我们存在,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努力地与死神争夺生命,如果失败就再站起来,因为后边还有人等着我们。”
“闻声,”他语气诚恳,“你的老师为什么要救你,是因为你有能力,他希望以后可以救更多的人啊。”
傅闻声恍若被击中,睫毛微微一颤,眼里便有了水光。
程澜从咨询室出来,一开门就看见了还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的陆余之。他惊讶地看着人,“你怎么还在这?”
陆余之原本抱着臂,见到程澜出来的时候便坐直了身子,看向了程澜身后,却没有人跟出来,“我等他,人呢?”
“睡着了,过会儿才会醒。”程澜小心地把门带上,坐在了陆余之身边,耐人寻味地打量着陆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