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列队朝沈相沉逼近,在他面前全部跪下,双掌贴地,头紧紧的抵于地面,沈固抬手的那刻,城中立刻昏暗下来,连灯笼也没了色彩,沈相沉也不是着急要走,只是,全城的百姓恐怕都聚集在此了,沈相沉最讨厌人潮拥挤的地方,待久会窒息的。
“放!”
沈相沉心想可能是又要有什么大场面出现,安安静静在原地等待,沈相沉没有等到什么壮观场面,也不像罕有美景一般,更不是什么稀世之宝。
他等来了一场雨。
雨丝微凉,透过他眼角眉梢,他眼睫颤动了几下,在一刹那间怅然若失,将士们仰头看这细雨,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自然也不明白沈相沉为什么偏偏意中雨。
他伸手接了几滴雨,握在手心的那刻冰冷的雨滴与他的体温相融,化为几缕青烟消散开来,沈相沉轻轻的道:“谢谢。”
沈固道:“我听闻沈哥哥喜欢春雨,便连夜想出了这法子,您可还喜欢?”
沈相沉道:“喜欢的紧,好久没见到如他一般的美景,实在是,美妙绝伦。”
“奥,这是城中开的最盛的兰花,世间仅此一朵,送于沈哥哥,也是代表这城中百姓的微薄心意。”沈固手捧一株兰花,格外的明艳动人,向外吐着芳馨,外侧的纹路带着些湛蓝光辉,花瓣颜色由浅至深开的规律,倒真是株珍稀草木。
而他却没有收,只是道:“不好意思,哥哥这里有比它美上千万倍的东西,此物,不足以与它齐并。”
沈固笑了笑,该是觉得沈相沉浮夸之至,又碍于情面没有说出来,红光在细雨连绵中意外好看,朦胧的像置身于画中,沈相沉杨手提了盏红灯笼。
他盯着那红灯笼认真道:“沈固,记住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尊主,我是青玉坛的掌门,是沈相言的儿子,是我......所爱之人的心头肉。”
他不禁面色泛红。
“我喜欢春雨,也喜欢兰花,可这些都....”
他停顿了一下,用余光看沈固的面容,道:“以后断不要再做这些。”
“是。”沈固大概是觉得自己被沈相沉训斥了,委屈的低下头。
沈相沉这才注意到,沈固他们一直保持“跪地求饶”的姿势已经很久了,弯腰将沈固扶起,道:“交给你了。”
沈固重重点了一记头,沈相沉则提着那盏红灯笼扬长而去,刚才被雨淋了通他感到几丝凉意,说起来,沈固,他好像是有点印象的。
他记性不好谁都知道,可对于一些重要的人和事,他向来记得清楚,一开始他还不是很确定,直到刚才看见沈固耳后的疤。
那是被人群殴所致。
还是神仙哥哥救了他,带他到药铺给他好生照顾着,什么都不曾怠慢,将他视如座上宾,沈相沉经常幻想自己是被打的那一个,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接近神仙哥哥,可以和他相谈甚欢,能结识神仙哥哥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洪福齐天,他也多次怀疑,沈固上辈子是不是幸运神转世。
他见过沈固几面,唯一记住的就是他耳后的疤,听说他那只有疤的耳朵早已经没了听觉,能保住都是万幸,神仙哥哥走后,他生活也很是萧条,靠帮人家打架为生,做这行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终于,他被扯下了一只耳朵,那群人还不扯个干净,耳朵悬挂在沈固颈边,身上的钱也被尽数摸走,当晚,他在破庙里过了一夜,醒来时一张沾满血迹的药方盖在他脸上,也是这张药方拖的福,那只本应该掉下来的耳朵又奇迹般的与肌肤相连,他开心的要命,以为是老天爷开眼,急忙给这破庙上香。
虽然说没有了听觉,至少算是个模样完好之人。
他不想知道沈固是怎么当上将军的,可能是后天努力,攀附权势耍心机也不是这孩子会做的,沈相沉提起红灯笼,对他喃喃自语道:“你认为呢?”
之后,他动身去往青玉坛,在御剑的过程中,他的心情无不带着几分忐忑,要知道,他可是大半年没回来的极不负责的掌门,说掌门都是抬高了他,沈相沉深深的羞愧,他这种置家人,置基业于不顾的人,怎么配得上掌门啊....
他悄悄的行过大殿,里面传来的是弟子们的练剑声,沈相沉听到时感到格外的安心,仿佛心里就有了底。
“不对,重来,你把朝云剑法第二十七招再做一遍给我看看。”
沈相沉动作迟疑在门外,里面教课的,居然是古莫尘?他可无颜面对掌门师兄,给他一千张脸也不敢。
话说回来,掌门师兄是有多闲才来青玉坛教课,不都是有万年不出的名号挂在那嘛,沈相沉想:要不然先去鬼界?他是肯定不想与古莫尘撞面的。
他正要走,一名弟子问道:“前辈,掌门什么时候才回来?”
古莫尘恍惚了片刻,悠然道:“你们掌门啊....”
沈相沉再也走不动一步,不如就恬不知耻的进去,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弟子们的责怪和掌门师兄的教导。
他大步一迈,闭上双眼站在门前,许久都未开口,弟子们先是揉揉眼睛,看到真的是沈相沉后如鸟归巢般张开双臂齐齐往上扑,沈相沉想也没想到,这些弟子们竟丝毫没有怪罪于他,而是、将他团团抱住,沈相沉难以呼吸,总算透出了个缝隙供他呼吸。
每个弟子脸上都挂着泪珠,双眼似一坛清泉明净清澈,全都哭的说不出话来,勉强挤出几个字沈相沉还听不清楚,他只得安抚这些弟子们的情绪再寻其因。
这是怎么了...
“别哭啊你们,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沈相沉现在只能和颜悦色的跟他们说话,要是照平时,扯着嗓子一哄就完事了。
一名泪点高的弟子平静的道:“掌门,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还好,还好是活的,可吓坏我们了。”
我有这么容易死吗?沈相沉十分怀疑他们的判断能力,以他的功力,对付几个初入门道的小喽啰还是胜券在握的吧,为什么总是要怀疑他死了呢?
古莫尘手里握着青玉剑谱从里屋走出,见到沈相沉之后的第一眼,是诧异,甚至可以说带着点不可思议,盯了沈相沉许久,他才缓缓道:“是相沉啊。”
难道,对于他这种无耻至极的行为,掌门师兄和他的弟子们就没有半点想说的?也太怪了,上次他就几日不回弟子们都气的怒不可遏,确实怪异。
沈相沉问道:“是,掌门师兄怎的有空来我这?出了什么事吗?”
古莫尘道:“这倒没有,就是来看看。”
二人聊了几句,沈相沉听了个大概,如此一来,他这老脸都不知该往哪搁,自他下山到现在,一直都是掌门师兄主持青玉坛,处理各种事务,教导他的弟子。
沈相沉羞愧难当,从前的人情还未还完,现在又欠了他一个更大的人情,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啊。
弟子们都躲在沈相沉后面不敢出来,拽着他衣摆不肯放手,时不时还偷偷撇古莫尘几眼,看来是这些日子被古莫尘骂的多,有阴影了,难怪古莫尘骂他们,沈相沉平时教导弟子,是要有多不用心就有多不用心,可以说是放养式教学。
别看古莫尘对沈相沉好声好语的,对旁人从来都是声严厉色,以刻板冷漠待人处事,他提出的条件,向来都是他说一旁人不敢说二,这是在沈相沉当上掌门之后听弟子们八卦才知道的。
看古莫尘又将青玉剑谱拿起,沈相沉忙把古莫尘拉走,道:“我们这边小叙。”
古莫尘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不解道:“可,刚才不是叙完了吗?”
沈相沉道:“我有太多需要跟师兄倾诉的事情,还请师兄听我一言。”
古莫尘没来得及答应就被沈相沉大力拽走,古莫尘也明白了,沈相沉就是太过溺爱他的弟子才会教成这个样子,说起来都怪老掌门,他一想又不对,应该是历代掌门。不知是不是命定的结果,每代掌门教出的弟子都平平无奇,除了苏殷卿。
那孩子可真是一代天骄啊!
沈相沉与古莫尘对坐在青玉坛后山峡林处,之所以选这个地方,一来是为了避人耳目,二来是这离青玉坛大殿距离颇远,古莫尘一时半会走不到那。
峡林地势险要,需要通过百米吊桥才能到对岸,其中桥下喂有千年巨蟒,上空隐着尸骷毒虫,被蛰到的话,需养伤三年,避光三尺,且全身起满亡寸斑,沈相沉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找死,偏偏这还是封禁多年的禁地,肯定是凶险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