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路秦出事的时候,他对韩稷说,事已至此,他已经不求有一个好的结果。
可是如今,这个家,家里的人,就连咿咿呀呀还不太会说话的绾绾,都成为了他不敢死的因由。
然而,怕死,则是这一行最大的忌讳。
一根烟灭了,他又点起一根,橙黄色的火星在黑暗里闪烁着,弥漫的烟雾里,昀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打电话的竟然是路秦,就没有接,抓着手机准备上楼,刚走到客厅里,一抬头,就看到路秦正扶着栏杆低头望着自己。
原来他看到自己了。
昀泽仰着头,无可奈何的笑起来,垂下去的手和松懈下来的肩膀,将他所有的颓然全部暴露在路秦的眼里,慢吞吞的上了楼,和他一起进到卧室。
“你怎么累成这样”路秦接过昀泽的外套,他本来是想问说好明天回来,怎么今晚就回来了,但是看昀泽的状态,就心疼的什么都忘了。
“还好。”昀泽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一只脚耷拉在床边,望着天花板:“明天梓耀去接高俊伟,事情没什么变化了,我就回来了。”
昀泽知道他惦记着这件事,就顺口说了,但是心里又别扭的紧,翻身坐起来:“你什么时候,和高俊伟关系这么好了”
路秦看着昀泽,心里有些好笑,他现在啊,多大的事儿都不见他皱一下眉头,唯独谁和自己近了些远了些,他就钻进牛角尖里了。
“还不是韩子萱的事儿闹的。”路秦走到床边,在椅子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你又闹了一场,这些事当然要一五一十的算在我头上才好了。”
“不过,没想到高俊伟抽风一样把CEO让给了徐梅,后来又参加他的婚礼……”他心不在焉的说着,却发现昀泽听的十分认真,就用脚轻轻的碰了碰昀泽的小腿,动作暧昧:“我和他是逢场作戏啦。”
昀泽被他闹的心烦意乱,顺手抄过枕头丢过去,也不知道他都跟谁学的这些,越来越没有个正形。
路秦哈哈接住,抱在怀里:“不过,说来也挺逗的,高俊伟还真是命不该绝,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能在拉来融资,手腕也是可以的。”
他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当初我让你去解决这件事,你说你想办法,是准备怎么做”
昀泽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站起身去换睡衣:“我能想什么办法,打听打听当初的融资方,威胁他们不追究协议不就可以了吗”
他说的容易,路秦也听出了里面的敷衍,抱着肩膀跟过去:“威胁张老师做事情,什么时候这么不斯文,不像你的性格。”
“你见我现在做的哪件事斯文了”昀泽刷着牙,嘴里含糊不清:“今天在医院,安晴不知道从哪个大夫那里顺了个刀片,差点割了我的喉咙,我现在做的都是这样的营生,顾得过斯文吗”
“也是。”靠在洗手间门口的路秦还真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昀泽说的没有错:“张老师的确是非同一般,表面上看起来彬彬有礼,私下里舞刀弄枪的,也许说杀人就杀人了。”
昀泽洗着手,头从洗手间伸出来:“你别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吗到现在我都没有不敢去看看我师父,生怕他问起这些事露了破绽,你见着我打梓耀了我挨的打,他才挨了千分之一吧。”
“张老师啊,我在提醒你一句。”路秦见他走出洗手间,就往他跟前走了走,挨在他身边:“这于梓耀是对你动过心思的,你自重啊。”
昀泽本就对这种事有些敏感,听路秦又在胡说八道,耳朵就有些发烫,顺手抄起放在一边的扇子,指着路秦:“你不许胡说八道,那还是个孩子。”
“孩子孩子就打打杀杀的了”路秦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没有最好,要让我知道这小崽子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不扒了他的皮?”
“斯文点。”昀泽用扇子敲了敲路秦的后脑勺,路秦的脸瞬间一变,露出一丝狡黠:“也对,男人嘛,做事情不要打打杀杀,怎么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叫对方一声爸爸。”
“来,叫声爸爸听听。”路秦一副轻佻的模样,挑起昀泽的下巴。
“爸爸。”
昀泽笑眯眯的叫了一声。
“哎……这就对了,这才是一个……”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额头迎面就挨了一扇子,路秦捂住额头的瞬间见昀泽在挽袖子,立刻跳出很远,认怂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昀泽追了上来。
“你长能耐了啊,我敢叫你就敢答应是不是”
“张老师,你你你你……你不叫就不叫,怎么还打人呢太不斯文了,太不……”
“来来来,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斯文。”昀泽站在了原地,冲路秦挥挥手,让他过来。
路秦哪能上当,先拉开安全距离在认错:“张老师我错了张老师……你把那扇子先放下,那是佟筱雪送的那把,贵着呢,打坏了不值得。”
“哦,是啊。”昀泽听话的放下扇子,顺手拿起了刚刚解下来的皮带,想起书房那个隔间的事儿,他越发觉得得教育教育路秦了。
张老师眯眼一笑,那就是要杀人了,路秦还没想好下跪的姿势,就听见张老师冲他招招手:“来,今晚我教教你什么叫作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场面有些尴尬。
☆、苏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看上去是发呆,实际上他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动那几根手指,他是个东北人,以前有时候睡觉似醒非醒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家里的老人说,这叫梦魇,他们叫魇住了,心里要求求神或者拜拜佛,很快就可以动了。
他现在,就是那种感觉,只不过他用不着拜佛,此刻的他,清醒的很。
又动了动手指,好像就顺快多了,接着就像是解开了身上的封印一样,他的手腕,胳膊,甚至是脖子,都可以活动了,也许是躺的时间太长了,每一次活动,好像都带着咔咔的声音,就像是经年未动的木偶人。
他望向自己的手边,趴在床边的,是张琪,他的队长。
段城的意识早就恢复了,至少这一周的时间,他并不是全然昏迷的,时不时的清醒,然后在昏睡过去,有时候偶尔能听到周围的人说话,有时候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梦。
虽然清醒的时间不多,也不固定,可每一次,他都能看到张琪在他身边,或者站在窗边,或者坐在床前。
也是,他也没有什么亲人,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些关联,愿意来看看自己的,也就只有这个队长了。
睡了这些日子,他的精神仿佛缓解了许多,这一次竟然没有很快睡过去,他就伸手够了一下张琪的头,竟然真的可以够到。
要知道,摸这位张教官的头,那是段城想都不敢想的,就算是破天荒的脑补一下,都要提前先把120打好。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不同,他的手掌刚刚碰到张琪的头发,手腕就被抓住了,接着往外一掰,张琪从床上刷的一下坐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段城。
场面有些尴尬。
段城咧嘴笑了一下,但是长期干涸的嘴唇让他一咧就破了,刺痛传过来,他连忙用手去捂,接过不知道牵扯到了那根仪器的线,一边的仪器就滴滴滴的叫起来。
张琪愣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是段城醒了,就张开手扑了过去。
何必……这么……奔放
段城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可张琪也算是美女,对于这样的投怀送抱,他当然不好拒绝,于是也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拥抱她。
可张琪只是去按他肩膀旁边的护士呼叫铃而已,发现自己误会了的段城更加尴尬,赶紧挠挠头岔过去。
护士来的很及时,而且因为是特护病房,连着大夫也一起来的,段城望向进来的人,见大夫的白大褂里面穿着的是军装,就明白自己是在军区医院了。
看来,一切都过去了。
“我就约莫他这几天快醒了。”大夫年纪很大,花白的头发,鼻梁上架着眼睛,是个和蔼的老太太,走到床边上,按了按他的胳膊,和下面的一条腿,又冲护士要过一个本子来瞅了瞅:“恢复的不错,早就该醒了,应该是之前过于劳累,多睡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