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自己的牢笼就是一整个世界, 会嘲笑每一只从笼子上方飞过的鸟。这样的人, 不值得她给与过多的眼神。
冯青还是会时常因为小橘子的离世而心伤。
她总觉得自己还能为对方做点什么,但事到如今,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让那首歌被更多的人听到。
冬至过后一周, 赵逐跟老田终于回到江城。
他的治疗还算成功。医生说只要合适休息, 偶尔的演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至此,旧城人的现场演出再次开始。
但跟先前公司随意安排工作不一样, 莫云对他们的工作有着明确的规划。专辑定位,音乐节的参与都有着严格的要求,甚至偶尔严厉到比赵逐本人的要求还高,这样,以前旧城人总是大家跟赵逐吵架的情况, 变成了她跟赵逐吵架。
以老田的话讲:“第一次发现有个品味高的老板是这么爽的事情。”
圣诞节,旧城人在江城参加完一场跨年演出,今年的表演也就到此为止。
莫云给他们安排了十天的假期,让他们好好调整,准备录制在她时尚的第一张专辑。
放假第一天,老田组织大家在赵逐的地下室办了一场火锅宴。
除了乐队的四个人,还有程淼淼的两个小孩,陈沛,以及王与后乐队的三个人。
老田又让冯青叫上宋成义,最后不知怎么,陆天阳跟小于也来了。一场小型聚会一下变成了一群人的酒会。
大家好久没有这样聚过,自然又是一场痛喝。
最后结束时,冯青都有点晕乎乎。
酒局过后,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去江滩。大晚上,一群人又风风火火跑到江滩。十二月的江滩上冷风肆虐,但游玩散步的人却一点也不少。
放烟火的,放天灯的,玩无人机的……黑暗中,还不时传来人群的欢呼声。
老田买了烟火来给大家放,冯青头晕,就坐在一边的堤坝上看着他们玩。宋成义拿了跟点燃的烟火棒坐在她旁边。
“杨过,你过来啊!”老田在堤坝下面喊宋成义。
宋成义:“你们玩,我休息一下。”
冯青听宋成义爽快接纳这个奇怪的外号,一脸好笑地回头看向宋成义。
烟火棒星星点点的光映照在宋成义眼睛里,熠熠生辉。
注意到冯青的目光,他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他对冯青一笑。嘴唇咧开,洁白的牙齿随着烟火的光在轻轻闪烁,是个格外绚烂的笑。
他只有喝醉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笑脸。
冯青盯着他的笑脸看了一会,这才回头看向对面玩烟火的人群。她笑着说了句傻子。
话音刚落,就感觉肩膀上轻轻一沉,宋成义将头枕在她肩膀上。
冯青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顿了下。
虽然身上还是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但他跟她一样随意坐在地上,一双长腿往外面伸着,手上还捏着烟火棒熄灭后的铁签。
此刻,若是有人在旁边看向他们,一定不会觉得宋成义会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总,顶多会觉得这是个有了女朋友的漂亮男人。
冯青被自己奇异的想法逗乐,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宋成义的脸。
宋成义双眼看着前面,正在找寻她刚才看向远处的地方,此时脸上写着点点的迷茫,加上又将头枕在她肩膀上,就有点说不出的惬意感。
冯青突然发现,她很少看到宋成义会有这样惬意的时候。
他偶尔会跟她笑,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绷着的,一旦有空他就会拿出手机或是平板来处理工作邮件。
她不禁问他:“宋成义,你累吗?”
宋成义闻言一脸疑惑看向她。
她解释一句:“你平时工作那么多。”
他坐直了身子,看向她的目光微微闪烁,片刻,道:“习惯了。”
那就是累。冯青想着,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她不懂公司运营那一套。
在她思考时,手突然被宋成义牵了过去。
她自然再次将目光放到宋成义身上,就看到对方将她的手按在对方额头上,然后沉声说:“充电。”
冯青一愣,随即笑起来:“宋成义,你有时候傻傻的。”
他却一脸认真看着她,说:“认真的,过去这些年,有好些时候公司出现大的危机,每当我觉得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看到你,我就知道明天自己该怎么做。”
酒后的坦白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真挚。
冯青呆了一下。
宋成义又跟她表白了。她没想过,原来这几年,她在宋成义心中的分量这么重。亏得她还担心他会因为她在这段关系投入感情而立刻转身。他们似乎错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一阵狂跳,这心跳简直比她表演最激烈的摇滚乐时还要疯狂。可如此疯狂的内在之外,她却不知如何回应。
在四周遍野的哄闹嬉笑声中,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要任由这句话就这样溜走时,她听到自己说:“你说的好像我是什么仙药似的。”
她终于给了他一次正常点的回应。
他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照着她微醺的脸蛋。他摇摇头,说:“不是药。我这个人,以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上学考一百分,工作经营好公司,我都能够想象自己老了要住进什么样的养老院。是从小就能看到底的人生。可是你出现了,冯青,要真用什么比喻的话,你是我人生的摇滚乐。让那条波澜不惊的线开始有了剧烈的起伏。”
冯青以为人们表白的话语都已被书籍写烂,她从未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种说法:你是我人生的摇滚乐。
夜风习习,她望着宋成义。男人微醺的脸蛋带着点点红晕,眼睛像小狗儿似的亮。因为她要比男人矮,平视过去,还能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以及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
他似乎是咽了口口水,那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冯青看着那喉结,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在她迷茫自己该如何回应宋成义这段毫不委婉的表白时,宋成义附身过来,拿嘴唇轻轻印在她的嘴唇上。
湿润的嘴唇,却吸收了她身体里紧剩的一点的水分,让她变成一把干柴,只要一点,就能轰隆隆烧成一抔灰烬。
江面上升起橘色的天灯,拿着烟火的小孩子在不远处的江堤狂奔,江对面的高楼上闪烁着巨大的江城欢迎您的字幕,人群的喧闹在黑夜里忽远忽近,冯青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接受宋成义的感情。
她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就好像第一次拨动琴弦,她小心翼翼,深怕弹错,等真正做了,才发现这是自己热爱的,可以放进往后余生的东西。
跨过零点时,夜空下起雨来,而那时候冯青已经跟宋成义回到了他的房子。
南方绵延的冬雨天,空气骤冷,四周潮湿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他们两个人躲在干燥的被子里,从夜深到白天再到日暮,做/爱,聊天,将彼此彻底交付给对方。
……
李红老早听说了冯青要放十天假,给她打来电话,说老男人让她元旦带着宋成义回去玩。
冯青本来就有此打算,欣然答应。
宋成义听说她要带他回去,提前两天就买好了各种礼物,分明去过一次的人,却比上一次还要激动。按照他本人的说法,这一次是冯青主动带他去的,跟上次意义不一样。
冯青倒是没想过这个男人还这么在乎仪式感。
元旦前一天,他们出发回云市。
天还未亮,冯青就收到李红好几个电话,说让他们早点出发,别在路上堵车,又让带各种特产或是她需要的东西。
冯青只得跟宋成义早早起来又去跑了一番商场。
好不容易车上路,李红又打来电话,这一次冯青终于忍不住说了句:“李红,我怎么发现你年纪越大事还越多了?”
“去你的!”李红淬她一口,“这一次不是我找你,是老家伙,她说让你把今年春天我给带过去的腌菜缸带来。”
冯青:“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哪记得腌菜缸放哪里了,那种缸再买个。”
李红:“你以为我想。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脑子里就一根筋的。偏要说那腌菜缸用得久,腌出来的菜有味道。行了,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我可跟你讲,老男人就等着那缸做腌菜过年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