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气好大,几乎要将冯青揉进她的身体里去。
冯青艰难伸手回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轻声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
音乐声停,月光消失,冯青的回忆也就到此为止。
她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眼睛有些湿了。
“我去下卫生间。”她说着,放下吉他就进了一边的卫生间。
卫生间的镜子映照着她浓妆的脸颊。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听冯妈说,她这幅长相跟男人很像。
“风吹着花变成泥,潮水的石头变成沙子,有一天,我终会独自上路,也许还会忘记你,像月亮忘记一场晚间的雨……”
这是《落》的最后一句词。
冯青深吸一口气。
这些年,她似乎真的忘记了好多东西。
但也有好多东西是铭记的。
比如那场交谈过后,冯妈再也没有打过她。两年后,这个女人带着她跟冯乐搬到了江城投靠在江城的爷爷。她四处找关系让冯青进了江城最好的高中。
在冯青高二那年,她也因病去世。
冯青记得她弥留之际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她拽着她的手,似有话说,最后却只是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让她以后要加油。
她们母女一场,以前总是相对而立,后来好不容易一起向前,但她青春期到来,什么也不愿意跟她说。
这一辈子,她们之间最温柔的交流,就是最后这一刻,她跟她说的这句加油。
第18章 秘密
“宋总, 宣传部门找了好几家媒体来报道我们的音乐筑梦计划。也有好多媒体因为我们的这个APP的属性在争相报道。连资深老音乐媒体《摇滚之声》都专门写了篇文章,说我们是新时代的造梦者。现在我们APP的注册量已经达到二十万了!”小于拿着平板,一脸激动说着。
“淡定。”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宋成义语气平静。
小于手舞足蹈:“这哪里淡定得了。宋总你说, 先前你带着总公司涉足投资行业, 总公司的那些人就不看好,对你各种打压。后来看到投资公司上市, 股票大涨赚钱, 这些人拿钱的时候也没说你几句好话,一切觉得理所当然。”
“你如今投资新兴科技产业,你说你提出做这个APP的时候多少人出来反对过?前几天还有人给宋老总打报告说你不务正业!现在这不是又打那群人的脸了。”
宋成义:“公司以前那些都是跟我爸一起打江山的,做实业起家,习惯了脚踏实地, 如今时代进步快, 他们不懂很正常。”
“话虽这么说。但每次看到只要宋总你的目标达成,打那些人的脸我就开心!”小于说。
宋成义看他一脸嘚瑟的样子, 轻轻一笑, 说:“行了,半决赛直播准备的怎么样?”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导师们都已经请到电视台, 就等着中午开播。这场直播下来, 估计咱APP的下载量又会翻个番。”小于说。
宋成义点头,又问:“选手的宣传呢?”
小于:“会放在APP的首页广告轮播, 到时候比赛的歌曲也会投放到各大音乐平台。”
宋成义嗯了一声,这时候一阵喧哗从外面传来。
“什么情况?”他问。
小于:“嗨,听说公司请了宋鸣,都激动着呢。咱公司现在也算半个摇滚发烧友聚集地了。今天一早宋鸣就去了演播厅的训练间,还跟选手们交流了, 大伙儿从早上就说着想跟宣传部门的人换工位,要跟去电视台看。”
宋成义听到此话,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阵不详。他问:“都说什么了?”
小于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递到宋成义面前:“啰,有人偷偷拍了视频,指导大家的音乐呗。”
视频里,电视台给选手们分别准备了休息室,宋鸣带着人去串门。有选手看到他,一脸激动打招呼,他则是淡定回应。
今天参加半决赛的一共五个乐队,他一路走来需要的时间并不多。
很快,宋成义就在屏幕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是前几天才见过,但隔着荧幕看过去,却有种好久未见的感觉,心里涩涩的。
镜头很晃,大部分时间都聚集在宋鸣身上,但偶尔扫过旧城人的四个人时,宋成义还是第一时间就抓到了女人脸上压抑着的开心。
“你很喜欢他。”犹记得第一次在冯青住所看到他伯伯宋鸣海报时的震惊。
“宋鸣,你知道吗?摇滚圈的殿堂级人物。”他也还记得冯青的回话。
当时,宋成义内心难免澎湃。
要是她知道宋鸣跟他的关系会不会对他多一些不一样的看法?
这个想法只出来一瞬间就被宋成义压了下去。利用别人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点卑鄙了。
但最后,他还是做了借花献佛的事情。
这源于几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她喝多了酒——她很少会在他面前表现醉态,那是唯一一次。
那天,事情结束后,他趴在床上借着垃圾桶弹烟灰。她突然过来整个人趴在他后背上。
他们虽是经常肌肤相亲,但似乎任何动作都比不上这个动作的亲密。
毫不夸张说,当时宋成义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像是面对一只突然停留在自己后背的蝴蝶,不敢动弹,深怕惊走了她。
她的头轻轻落在他肩膀的地方,柔软的发丝捎着他的耳廓,让他轻轻颤栗。
他听到她在他后背的轻笑。是一种小孩子坏事得逞的顽劣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他偏着头轻轻看她。然后她的手就点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听她说:“宋成义,你活到现在有想过放弃什么吗?”
这是成年以来,她第一次跟他谈到心事的部分。
他轻轻点头,说:“当然。读书的时候想过弃考辍学,出国混个文凭算了,刚接管公司的时候也想过,干什么为难自己,人家富二代都过得那么轻松。”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一笑,热气跑到他的耳朵,又问,“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初秋的傍晚,风吹动他们身后窗户的窗帘,有一抹橙色的夕阳落在房间对面斑驳的墙上。
墙上,他们重叠的影子因为角度问题,也变成一大一小的两个黑色的圆球。
宋成义盯着对面墙上那团小小的球,思考了好久这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道:“我喜欢一只小鸟,想当能助她一飞冲天的风。”
“不懂你的意思,你这人有时候说话真奇怪,模棱两可。”她在他身上摇头晃脑地说,过了一会,又噗呲笑出声:“不过,你要是当风,那肯定是龙卷风,哪只鸟儿受得了。”
微风轻拂起她的发丝,宋成义看着对面墙上的小小球变得毛毛躁躁。
他苦笑一声,没有反驳,而是反问她:“你呢,想过吗?”
她将下巴落到他的头顶,过了一会,语气闷闷地说:“好早以前,我爸离开,我想过离家出走。我妈去世的时候,我想过丢下我弟弟。现在,我突然觉得,我坚持了这么久的乐队梦想,到底对不对。”
她是真的醉了,不然这些心事就是百人撬她的嘴,也不可能走漏一丝风声。
“为什么突然这么觉得?”他问。
她轻轻一笑,说:“大概是累了吧。”
他想当然道,“万事急不得,你要相信自己的音乐。”
她摇摇头,说:“长到这么大,大家一直说,冯青你要努力啊,冯青这个家就靠你了,冯青,你得照顾好大家。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冯青,你累了就歇息一下。”
惯有的淡薄清雅语气说出来的话像一记重拳捶在宋成义的胸口,让他手中的烟哆嗦了一下。
烟灰扑簌落进垃圾桶,他说:“那我跟你说?”
“不行。”她立刻道。
“为什么?”宋成义眉头一紧。
“因为你是宋成义啊!”她语气透着生气。
“嗯?”
背后的人却突然不说话了,只将头埋在他的后脑勺。
宋成义等来一阵沉默,叫了声:“冯青?”
没有回应。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后面的人不耐地动了一下。
女人的柔软震颤着男人宽阔的后背,最终又慢慢归于平静。
这就睡着了?
他苦笑着,将烟头按熄在垃圾桶中的一个易拉罐里。
深怕把背后的人吵醒了,他小心翼翼拳起拳头放在下巴下面撑住脑袋,以求让后面的人躺的更舒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