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分钟,比平时慢。”穆烁看了一眼时间,颇为不满意地摘下头盔,然后单手捏住腰间那双手,把身后的人从后背上拨开。
谢陶坐在后面头脑放空,像一条溺死的鱼,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不能抱着腰保持平衡了,他就把手撑在黑皮座椅上。
穆烁从车上下来,摘了头盔挂在车头,谢陶还趴在车上,甚至上半身像没了骨头一样往前面的空位上倒去。
又因为头盔太圆他靠不住,便抬着软到没力气的手把头盔摘掉,脸贴在油箱盖上,但头盔太重没被他拿住,滑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操,口水。”
穆烁躲开朝他滚过来的头盔,眼看着一行水渍顺着谢陶被压扁的脸蛋流到他的油箱盖上,他气急败坏,上去二话不说架着人往下拖。
谢陶浑身都软绵无力,顺势把头软软地靠在穆烁肩上,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爬宫墙摔了,他有气无力地小声说:“陛下,臣想缓缓,就一会儿。”
这个姿势穆烁像是把人抱着,但谢陶很轻,小面团似的摊在他怀里,耳边还飘着对方软绵的声音,穆烁头皮一麻,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一样,突然撤回手。
他猛地站开几步远,蹭蹭手背消散刚刚一散而过的怪异感觉,恶狠狠地盯着谢陶:“赶紧给我下来,别逼我揍你。”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妈怎么会找这么个成天只知道胡言乱语的小祸害来嚯嚯她儿子。
“哦。”被扔开的谢陶也堪堪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又瞧见穆烁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他瘪瘪嘴顺着车身爬下来。
“口水给我擦了。”穆烁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一想到自己的车经历了什么,就忍不住血气直往脑门冒。
“哦。”谢陶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焉头耷脑的,他慢吞吞从手包里翻出一张纸巾,转身去擦车。
“认真擦,擦干净。”穆烁站在一旁监督。
“知道了。”谢陶有了写力气,一边擦一边在心里吐槽他暴君,没有记忆的陛下真讨厌,他必须得想办法让陛下恢复记忆!
“哎,烁哥!”阮旭老远就瞧见穆烁,他吃着早餐跑过来,“今天来这么早啊?”
“嗯。”穆烁没心情理他,全神贯注地监督谢陶,“再擦一遍。”
“好吧。”谢陶点点头又去书包里翻纸巾。
阮旭这才注意到穆烁车旁边的人,要知道平时穆烁是连车都不给他摸的,他便开玩笑道:“烁哥,你啥时候雇了一个擦车的?”
“我才不是擦车的。”谢陶闻声转过来气鼓地瞪他一眼,又转过去继续擦。
以前在宫里没人敢让他干这种粗活,现在只是因为陛下变了暴君脾气不好,所以他可以暂时原谅,但旁人不许这么说他。
“哦?”阮旭转了个圈左右看他,突然咯咯笑起来,“你生气了?哈哈哈哈你生起气来也太弱了吧。”
然后他兴冲冲地问穆烁:“烁哥,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他?”
“就是一个擦车的。”穆烁轻嗤一声,见谢陶擦干净了,转身就走。
“哎,烁哥等等我。”见穆烁一脸怒气无处发泄的样子,阮旭摸不着头脑,赶紧追上去,“新同学你也快点跟上啊。”
“才不是擦车的。”他看着穆烁的背影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去教室的路上,阮旭一直试图问穆烁为什么多了个小尾巴,但穆烁关于谢陶的问题一概不答,再问就揍人。
不过他觉得新同学长得是真好看,又白嫩又秀气,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生气的时候也怪可爱的。
穆烁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以前一直单人单桌,旁边连个空桌子都没有,但今天却突然多了一张崭新的桌子紧贴着他的。
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走过去把贴得严丝合缝的两张桌子挪开一个拳头大的距离,再把黑色挎包往自己桌面上一扔,坐进去后才指了指空位安排谢陶:“你就坐这儿。”
“好。”谢陶没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反而喜滋滋地学着他把书包放在桌面上,挺直脊背规矩地坐下来,就像以往听夫子讲史时一般。
接近早自习,教室里的人多起来,谢陶刚坐下没多久,注意到他的人也渐渐增多。
“哇,来了一个新同学哎,长得真帅真可爱!”
“看上去好安静的样子,该不会是学霸吧?”
“新同学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
“……”
自从有一个同学过来跟他打招呼之后,谢陶如同动物园的金丝猴一样,很快被一群人围在座位上,整个后排水泄不通。
巨大的人影笼罩着他,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虽然每个人都没有恶意,但还是让谢陶浑身不自在。
从前在宫里除了亲近的仆人,旁人都没有权利直视他,谢陶虽然知道环境不一样,但骨子里的妗贵还是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围观,他紧紧地把书包抱进怀里,憋红了脸强忍着想要训斥他们“大胆”的话。
眼看他忍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周围人还不放过他。
“吵死了,都滚开。”带着怒气和睡意的嗓音划开叽叽喳喳的人声,震慑力十足。
本在趴着养神的穆烁黑着一张脸从桌子上支起来,抓了一把头顶的碎发,不悦地看着围在谢陶面前的人。
“……”人群瞬间噤声,新同学虽然新奇,但穆烁同学更可怕。
“走走走走了……”
“谢陶同学.运气真不好,分到这么凶的穆烁身边……”
“唉,一会儿趁穆烁走开的时候再来。”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着散开了。
谢陶紧张得高耸起来的肩膀塌下来,他长舒一口气,转身冲穆烁笑:“谢谢阿烁。”
阿姨教过他,在学校不能叫陛下要叫阿烁,或者阿烁哥哥。
穆烁觑他一眼,并不领情:“他们吵到老子睡觉了,和你有屁关系。”
“……”谢陶抿抿嘴,低着头没说话。
陛下又骂脏话,陛下不干净了。
不过虽然陛下凶巴巴,还要说脏话,但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陛下在口是心非。
其实陛下还是有良心的,洗洗还能用。
谢陶情况特殊,文化课一窍不通,谷颖女士准备给他找绘画培训班,以后参加艺考,所以他虽然现在跟不上班上的进度,也没有太大关系,最后找人突击补习一下文化课就行,现在最主要的还是体验正常的高中生活。
教室里人多并且都对他充满好奇,谢陶一不留神就会落入“魔掌”,所以他一整天都不怎么敢离开座位。好在穆烁昨晚没睡好,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补觉,也没怎么离开过他身边。
谢陶就这样安静地在高三八班当了一整天的吉祥物。
晚自习对数学卷子的答案,虽然答案上每一个字符对谢陶来说都像是天书,但他还是用红笔认认真真地誊写。
抄到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他停下笔缓慢地盖上笔帽,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把小肚子抵在桌沿上,然后他偏头压低声音纠结地对穆烁开口:“阿烁,我想上厕所,有没有……”
由于过于难为情,他说到一半就没声儿了,若不是因为憋了一天,他才不会问陛下这么难堪的问题。
穆烁看他一眼:“下课去。
数学老刘是时间管理大师,绝对不允许学生上课时间上厕所。
“好吧。”谢陶咬着嘴唇分散注意力,又说,“那你下课可不可以陪我……”
“不可以。”穆烁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
两个男的约着去上厕所,不他妈奇怪?
“可是我不知道在哪儿。”
“走廊尽头左拐。”
“好吧……”
厕所里人来人往,谢陶绕过站在洗手池的人,想走进去找像谷颖夫人家里那样的小隔间。
然而他刚拨开垂帘走进去,入眼的是一排整齐划一的蓝白校服,以及一双双扶着蓝色校裤的手和……
“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粗俗!粗俗!粗俗!
谢陶的脸和脖子瞬间涨红,他捂住眼睛不顾形象地大叫一声,转身冲出厕所。
正常放水的几人一头雾水:“发生了啥?谁跑错厕所了吗?”
“不知道啊,跑太快,没看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