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乐说,是。
苏谭谭便立马不可思议地惊叫,这也太强了吧。这么帅的小弟弟也能让你网恋碰上之类的话。
林与乐笑了下,便没再继续陪她瞎聊,而是坐下来,打开了电脑。
因为还有一周便要交大作业了。
移动开发,是林与乐选择的方向。最后一门课需要交一项由JAVA编写的完整应用。
老师显然是抱着退休的心态来教学的,林与乐一整个学期也没能学到什么,之前都在准备考试,留个这项大作业的时间,仅有十天左右。除去前面浪费的几天,就只剩下一周了。
这个大作业,她还是跟程菲一组。程菲是组长。
群内,其他几个组员都在划水,每次安排任务的时候,嘴上说着好,做起来都敷衍了事。留着一堆bug给程菲和林与乐两人擦屁股,甚至还有些不写的。
苏谭谭也是这个小组的,属于划水的那一卦,但因为相熟的关系,林与乐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任劳任怨手把手教她,替她debug。
整个一周时间,林与乐都很忙,一遍要学,一遍还要赶鸭子上架写app。
程菲好几次都快情绪崩溃,最后都因为时间紧迫忍住了。
叶振在一旁也默默地看着。
自从那天之后,他便常来跟林与乐自习。
图书馆没位置,林与乐便带着他去空教室。
一整间教室,都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空调,有时候天气比较冷,叶振便经常出去给林与乐的水瓶换上热水,林与乐说,不用,让他专心自己学,但他依旧还是照做。
阶梯教室很大,他们就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有时候,叶振会低头写重难点,有时候,便会斜靠在椅子上看手机,但不会打游戏。
有一次,林与乐忙到一半,抬头便不经意间看见了叶振的手机。
是邱泽昕在找他打游戏。
叶振拒绝了。
林与乐好奇地问他,怎么不打。
叶振说,不想打。
后来,林与乐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怕影响她状态。
时间很快过去,最后两三天里,林与乐可算是写出了一点儿可以运行的东西。
她马上拍拍旁边的叶振,叫他体验一下。
一周时间里,叶振除了自己看书玩手机,有时候便会在一旁默默看着林与乐敲代码、调试。偶尔也会好奇问,这是什么。甚至还会自己上网搜,或者帮林与乐搜一下报错信息。
所以,他也算是app的见证者。
等应用运行出来,叶振试了几下,眼神里也罕见地流露出一种‘感兴趣’的讯号。
当晚,林与乐便带着叶振去了大学城的购物广场大吃了一顿,还看了电影。
等回来之后,程菲那边也差不多把项目build出来了。
然而,在他们松了一口气把作品交上去之后,答辩的那天,却出了岔子。
老师们问她们,为什么选择mongodb作为数据库。这个应用背后的框架是怎样的,是否实现了联机,网络协议是怎样的,是否有密码学知识的涉及,没有,那么预留的接口在哪儿……
这样一系列的问题,彻底把程菲和林与乐问懵逼了。
她们的确没学好,整个敲代码期间都大部分靠的百度,然后复制粘贴,并改写,背后的原理几乎一概不知。
被这么犀利地问了一大通,程菲心态当场就炸了。
更糟糕的是,其他答辩小组的大佬们却似乎都很回答得上来,能跟老师侃侃而谈,老师也点点头露出满意的样子。
于是,当晚,程菲就跟小组的成员大吵了一架,最后哭着跟林与乐绕着学校转了一圈。
……
夜晚的校园很梦幻,灯光很亮,树影也很黑,一丛一丛长在黑暗里,随风婆娑。
她们说了很多很多,饶了操场一圈又一圈,直到熄灯前一刻才赶回宿舍。
程菲说,让她难受不只是因为没做好大作业,更多的是因为对自己的厌恶与失望,还有恐惧。
大学是一个迷途的合集。不像中学时期,只有一条笔直的跑道,只要往前跑就够了。
它充满了未知,而她却完全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杀鹌鹑的少女》中有句话——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决定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分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做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而程菲说,当她站在这个集大成的名为“大学”的十字路口,这个无声无息地决定了什么时候出国,什么时候有第一份工作,什么时候有对象的一千个日夜里,最让她感到恐惧的就是这种普通,如履薄冰。
她总觉得自己,稍有踏错,便满盘皆输。她说她觉得自己很烂,未来会很糟糕——即使理智告诉她,莫泊桑曾说过生活永远不会有你想的糟糕——她也很难控制这种恐惧。
她说,她不喜欢这个专业。她说,她只是个小镇做题家,她说,她已经很尽力了,她说,她身患抑郁。
“我经常半夜痛哭,有好几次复习周,常常无法集中注意力,我每次感觉到自己静下心在学习的时候,脑子里会有另一个声音跳出来,诚惶诚恐地说,你怎么能专注了然后我就在没办法专注学习了。”
“然后去了医院,果然确诊了中度抑郁。”
说到这儿程菲便停下了。
林与乐也适时地给出意见:“别太逼迫自己,顺其自然,生活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不要想太多。”
这是林与乐挣扎了近三年来,唯一学会的东西。
然而程菲却沉默了很久,才说:“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林与乐愣愣地说。
程菲期期艾艾地说:“你又不可能抑郁。”
你又不可能抑郁。你怎么可能抑郁。
林与乐张了张口,欲辩驳,可话未出口,又还是闭上了嘴巴,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证明自己有病,这实在不是什么健康的话题。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如果能穿越的话,林与乐就会知道,2020年将会流行一个词,叫做网抑云。
在这个充满正能量的社会里,有时候好像抑郁成了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诚然,中学时期的确总会有一些少男少女发表一些所谓非主流的假文艺的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事后长大后是否感到羞耻——你发的那一刻都是真情实感地感觉到了难过,尽管那时的情绪多半都是出于眼界窄与幼稚。
但那又如何,不开心是客观存在的。
林与乐一直觉得,这是长辈的失职,或者是代沟造成的必然局面。
也就是为什么,她从不跟长辈聊学校里的烦恼,无论中学时代还是大学时代,甚至从来不知道可以跟他们说。
更何况说出来的那一刻,总会暴露出个体的浅薄,就好像网易云里那些摊开发表自己抑郁的人,会被戏称为网抑云一样。
所以,对于程菲能说出来的勇气,林与乐是敬佩的。
没过几天,林与乐便收到了程菲关于下学期想休学的消息。
程菲说,她现在好多了,情绪稳定了,但还是为了就业着想,想要gap一年。
林与乐表示很支持,并对她表达了祝愿。
“好一些了就好。”
然而,程菲却很悲观:“我也不指望它能全好,能活着就行,反正每次都是我以为它好了,结果它又在某一天忽然冒出来,阴魂不散。”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点忽然戳中了林与乐,林与乐当场就浑身不好了起来。
彼时恰好是深夜,宿舍其他三人都睡了,林与乐躺在床上,眼泪莫名其妙地就冒了出来。
——又有了半夜想要痛哭一场的征兆。
原因不明。
只有胸腔里满溢的悲伤,肆虐成河,像是要撑爆胸膛,从嘴巴眼睛耳朵里流出来一样。
林与乐甚至感觉到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只好无声无息地张开嘴巴,一面隐忍地喘气,一面痛哭。
任由眼泪落了满脸。
简直太莫名其妙了。好丢脸——明明没有人旁观,林与乐也觉得好丢脸。
一想到丢脸,林与乐更加想哭了。一面哭,一面觉得羞愧难当,还觉得自己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