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他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空旷的寂静,韩擎天垂着头,他耳边不断响起的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太阳穴突突直跳的声音,百里越郗从未见过自己外公如此颓然,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心酸,生气的跑到那些将士面前,揪住其中一个将士的衣领,
“你说,你们为什么不动?豹骑军军印都在这儿,你们是想造反吗?”那个将士不说话,他站着挺立的军姿,手中举着的豹旗在风中飘扬,一直安静的百里寄沧这时开口道:
“他们自然不听,一个假的军印怎么可能发号施令......”韩擎天和百里越郗等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假的?”
“当然是假的,朕怎么可能傻到将我北渊的神兵交到你的手上。”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百里弘文泰然自若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花无念,他面色红润,完全没有身体抱恙的病态,反而更显精气,韩擎天没想到他居然安然无恙的站在那儿,
“不应该啊......”他不解的看向皇后,皇后同样也是一脸不解,他们的神情落在百里弘文的眼中,让他眼里的精明变为了讽刺,
“是不是有些奇怪,明明朕应该是中了你们的毒现在病入膏肓才是,对吗?”韩擎天一时无言,他眸含黯然,他自知已无辩解之力,自己谋反逼宫的罪名已坐实。
一边的百里长歌看到父皇安然无恙心里十分高兴,她看向身旁的哥哥,他眼中的精明睿智让百里长歌明白这一切其实都是他暗自操纵的,瑞儿的救驾,豹骑军的军印,父皇的病危,原来都是哥哥一早就谋划好的,难怪当初要将豹骑军交到太子手上时,哥哥那么淡然若水,原来一开始就是假的。
“来人,将皇后韩氏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百里越郗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流放边疆,百里凝袖——”百里弘文突然停住,他想起长歌在西昌和亲的身份是百里凝袖,若是处置西昌那边听说了对长歌不利,
“百里凝袖关于薇顺宫,任何人不得面见,韩氏一族居心叵测,逼供谋反,罪不可恕,诛九族,永世不可入朝为官。”他的一字一句无不撞击着韩擎天等人的心,皇后爬到百里弘文的脚边,哭求着:
“陛下!臣妾错了,都是臣妾的错,您饶过臣妾的家族吧,陛下!求您开恩啊!”百里越郗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百里弘文丝毫没有心软,他知道若是今日韩擎天胜了,长歌和沧儿都会比他们要惨的多,他必须要做一个心狠的人,才能护自己这一双儿女周全。
“至于韩擎天......五马分尸吧。”他冷漠的说完最后几个字,甩开皇后走进了皇清殿,头也不回,丝毫不留情面,皇后发出了悲痛欲绝的叫声,百里长歌等人随之跟上,秋默瑞带着豹骑军守住了皇清殿的门,不给他们闯入的空间。
一进去,百里弘文脸色一白,陷些摔倒,多亏花无念及时扶住,
“父皇!”百里长歌疾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百里弘文的胳膊,隔着衣料,她依旧能感受到布料下瘦骨嶙峋的臂膀,这种直接的感触让她的眼眶蓦然一红。
扶他坐下后,百里弘文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儿女,满眼慈爱道:
“长歌,沧儿,父皇虽然没有病入膏肓,但长年累月的劳累也让父皇身患重疾,难以支撑了,你们兄妹俩一定要相互扶持,父皇只想把好的都留给你们,北渊交给你们父皇很放心,父皇也算了了不少心愿,现在唯一除了一件事父皇必须要去完成。”百里长歌和百里寄沧对视一眼,不解道:
“什么?”他突然露出一种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父皇要带着你们的母妃去游遍天下,父皇在年轻的时候就答应过你们母妃,将来孩子们都长大后,我们就要一起去游遍大好河山,现在你们的母妃虽已不在,可父皇依然要去完成,这是父皇这辈子最后的心愿。”他眼角闪烁的泪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折服,可只有百里弘文自己知道,自己和她曾经是多么的相爱,那年柳絮飘扬,她一身桃红裙衫,犹如一只流落在人间的精灵,灵动活泼,回眸百媚,
“我陈樱嫁给你,是你的福气。”那年十五岁的她,骄傲又漂亮,每当她说出这种可以说是自恋的话时,眸中都会闪出琉璃一般的光芒,她的骄傲与自满从不让人讨厌,举手投足都会令他痴迷,那时的他,只想将世间最好的东西尽数送予她,时隔这么多年,佳人已不在身侧,午夜梦回总会忆起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每当忆到深处,唇角的笑意,都如最初的自己,是啊,能娶到你,是我百里弘文最大的福气。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如他一般三十年始终如一,随心而行,带着想要完成誓言的热忱,完成一段生命最终的旅行。
☆、喝酒误事
第二日,百里弘文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北渊皇宫,带着对过去的那份执念,他离宫时只留下了两封书信,给百里寄沧的大多讲述的是朝政之事,交代他有哪些大臣值得倚重,哪些只可利用不可深交,自己这个儿子虽成熟稳重,深谙朝臣之间的制衡,可毕竟年纪轻,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而他留给百里长歌的信中,却是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和夫君好好生活,若是受了委屈,有整个北渊给她撑腰,两兄妹都能从信中感受到一个父亲即将远游却对子女放心不下的心情。
北渊上下整顿,韩氏一族皆被伏诛,百里越郗流放之日皇后在冷宫内上吊自尽,很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百里长歌回西昌的日子也已将近。
一大早,百里长歌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沁竹在旁边给她盘发,就见柳云飏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隐隐藏着些焦急,百里长歌淡定的端详了一下铜镜,见梳妆得差不多了,挥手示意沁竹先下去,才转身问柳云飏道:
“怎么了?”
“君流殇来了!”柳云飏直截了当的说完,百里长歌倏地一下站起,淡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焦急,
“他怎么会来?”君流殇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总之他已经到云鼓楼外了,你小心应对。”他话音刚落,就见君流殇的一袭白衣,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无香和无寒两人,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许多,俊美的脸上有些许疲惫,可眼中的睿智与冷漠依旧尚存,百里长歌尴尬的整整自己的衣衫,噙着笑走到君流殇面前,
“将军公务繁忙,何故来到北渊?”君流殇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你这几日还好吗?”百里长歌一怔,她没想到君流殇会先问这个,点头道:
“当然,这里是凝袖的家乡,怎会不好。”君流殇闻言眼眸微动,雪白的大氅内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心绪。见他不说话,百里长歌一时有些紧张,故作天真的问:
“将军还没说为何会突然来北渊?”她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妩媚的双眼中带着几分稚嫩,两者不协调的感觉融合在一起,竟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君流殇挥手示意无香无寒出去,又看了眼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柳云飏,感受到一股阴冷的目光,柳云飏夹着尾巴溜了出去,顺道带上了门,百里长歌不知道他是何意思,依旧佯装着一副懵懂娇俏的模样,君流殇的眼中突然划过一丝冰冷,
“将军?”君流殇阖起双眸,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一般,再睁开眼,最初的冰冷变成了深邃的平静,他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一字一句道:
“我来接你回家。”他突然的坦诚让百里长歌一时无言,她以为君流殇这次来是别有目的,谁知他竟说出这个让她想象不到的理由,
“将军其实不用大老远的奔波来接我,我本就打算明日启程回西昌,你这样连日奔波太累了。”君流殇看着她双眸中隐约的责备,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太累,心里洋溢出温暖,他其实没告诉她,自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只是因为太过思念,不知为何,几日的分别竟让他产生相隔数年的感觉。
君流殇伸手抱住她,百里长歌有些僵硬,她还是不习惯别人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鼻尖嗅到一股太阳的气息,心里也像是被太阳照耀过一般温暖,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圈住他的腰,感受到她的回应,君流殇心里十分欣喜,两人就这么相拥着,气氛静谧而安好,两人的剪影投映在地面上,像是午后甜蜜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