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榴从来没有听过鸽子“咕咕”的叫声,那天晚上紧紧攥着被子,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努力告诉自己没事的,可是到了后半夜,不时“咕咕”一阵的鸽子叫彻底让她崩溃,她被吓哭了,跑出去找江父江母,甚至再也不敢去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后来江榴虽然长大了,可胆子并没有大多少。
还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里要画校运会的黑板报,她黑板字写得好看,自己写的关于校运会的文章,老师看了也很满意,于是就把黑板报里的写字部分交给了江榴。
可是出黑板报的时间有点紧迫,下课写不完,只能晚上加班加点去学校写。
那天晚上,小江榴做完作业,七点多一个人出了家门去学校。然而在去学校的路上,有一段路路灯坏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风吹过还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江榴害怕得不行,转身就跑,跑回家楼下,跑到周泊辰家的门前。
小江榴按了周泊辰家的门铃,等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少年依旧冷着脸,手里还拿着铅笔,大概是在做作业。
小江榴咬紧唇,好半天,才道:“哥哥,你能陪我去学校写黑板报吗?”
姐姐江茜上初中了,作业很多,江父江母工作忙还没回到家,她迫不得已只能来找周泊辰。
看了她好一会儿,周泊辰淡淡道:“我作业没写完。”
小江榴愣了一下。
周泊辰转身要关门,小江榴在门口急急地道:“我、我帮你写,你……你陪我去学校做黑板报,我今晚回来帮……帮你做作业……”
周泊辰关门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她,唇角微挑,“你会做六年级作业?”
小江榴很快红了脸,低下头,知道自己的窘态。
周泊辰转身关门,“我去换衣服。”
小江榴怔了怔,抬起眸的时候,周泊辰已经关上了门。
没等几分钟,周泊辰就出来了。他带着作业本。
他关上家门,道:“走吧。”
周泊辰陪她一起去学校,经过那段黑漆漆的路,来到校门口。和保安大叔说明原因,要了教室的钥匙,这才去教室做黑板报。
周泊辰在教室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小江榴自己搬了张椅子,搬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前,拿了粉笔和纸,站上去,踮起脚黑板上写字。
教室里很安静,白炽灯明亮。只有少年垂着头写字时笔尖掠过纸页的声音,还有江榴手中的粉笔划过黑板轻轻的声响。
可是好景不长,小江榴写到一半,教室的灯突然“咔嗒”一声,闪了一下,然后熄灭了。
四下里陷入一片漆黑。
学校故障停电了。
小江榴吓了一跳,手中的粉笔掉在地上,听到很轻的一声响。对面行政楼的灯光也全然熄灭,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站在椅子上不敢下来,害怕的声音里带了些颤,“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教室里寂静了片刻,一道模糊的影子站在她椅子旁。
“别怕。”
少年伸出手,“下来。”
小江榴紧紧握住周泊辰递来的手,然后从椅子上下来。
等到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见教室外淡淡的月光洒落在窗台上。
学校断电是偶尔的事情,大多是为了维修或者突发故障。所以没过五分钟,教室又听见“咔嗒”一声,白炽灯亮了。
江榴一时没办法适应,紧紧闭着眼,半天,才睁开眼。
周泊辰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江榴愣了愣,过了一会儿,低头才看见自己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小姑娘的脸腾地红了,低着头松开手,转身自己爬上椅子的时候,却摇晃得差点摔了一跤。
狼狈至极。
后来江榴一直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怕黑,不要怕一个人。
可是后来没怎么再遇到停电之类的事情,连江榴自己都快忘了,她究竟有多胆小,多害怕一个人。
可是如今她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此时此刻,面前的男人正半倚着门,淡淡地看着她。
见江榴低头没有吭声,周泊辰直起身子,替她关上家门。隔着防盗门,他道:“如果害怕。”顿了顿,“打电话。”
说完,便转身开隔壁的门进去了。
江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慢慢地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家里没有人,空荡荡的,静悄悄的,除了客厅亮着灯,走廊往里的几个房间便是漆黑一片的了。
江榴去房间里抱了被子出来,打算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实在是害怕到睡不着。
她在沙发上铺好被子,把灯关到最暗,只留昏黄的一盏廊灯。客厅里古老的座钟滴答、滴答地转动着。
可江榴还没有来得及躺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便在这片寂静无声中突兀地响起。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周泊辰。
姑娘微微一怔,坐在沙发接起电话。
周泊辰问道:“睡了吗?”
江榴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点了点头,又想他看不见,低低地“嗯”了一声。
周泊辰没有说话。
手机里安静了半晌,江榴低头想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却听见男人淡淡的声音问道:“你在客厅睡?”
江榴微微一怔,“怎么……”
周泊辰声音寡淡:“能听见钟声。”
第20章 回去房间睡。
方才的那阵寂静,周泊辰隔着手机,能清晰地听见江榴家的客厅里那老座钟的滴答声。那老式座钟是江父最爱的家具摆件,价格不菲,当初为了买这个座钟,江父自告奋勇揽下“所有”家务活,在洗了一个月的碗和晒了一个月的衣服后,终于得到江母的首肯。江父好不容易才把老座钟抬回家里,一放就放了近五年。
电话的那边,周泊辰倚在窗台边,望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夜色,不知为何想起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在沙发上睡觉的模样。过了很久,他的唇角淡淡挑起,声音却仍是清冷寡淡的,“回去房间睡。”
江榴的声音很低,“睡不着。”
周泊辰道:“不挂电话。”顿了顿,“回去睡。”
手机那边寂静了很久,听见些许窸窣的声音,还有拖鞋趿趿的声音。
江榴把被子抱了回去,在床上铺好被子,关上门,钻进被窝。她拿着手机,不知道周泊辰说的不挂电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周泊辰没有说话,她也不敢说话,只是把手机握在手里,看着上面通话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电话那边也很安静,再没有别的声音。
可不知为何,同样的安静,却和独自一人的寂静不一样。
保持通话的手机,握在手中,微微有些温热。那种温热从手心,一路渐渐传到心底。恍惚像是今夜他曾牵过她的手的温度。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情,江榴都来不及去想,已经渐渐陷入睡眠。只是感觉,今晚的周泊辰,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可是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出来。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又看见了那个外冷内热的少年。
而不是如今这个从里到外都冷冰冰的男人。
不过也许是错觉。
后来,江榴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房间里微亮,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进来。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揉了揉眼睛,想要继续睡,却在闭上眼的那一刻,突然想起手机还在通话,一瞬清醒过来,找放在枕边的手机。
拿起手机,通话却已经挂断了。
然而,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长却是:
6小时42分。
江榴坐在床边,看着微信的聊天界面。
在她和周泊辰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中,唯有这个将近七个小时的语音通话,静静地躺在微信聊天界面上。
姑娘怔怔坐在床边,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暗了,才回过神来。
她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
这天是中秋节,下午江母出院。
江榴坐公交车去医院,和江父、姐姐一起接江母出院。
回到家以后,按照往年过中秋的惯例,都是江母做一桌好菜出来,一家人把桌椅搬到天台上去赏月吃饭,江父顺便借此机会喝点小酒。
然而今天江母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江父和江茜不可能让江母做饭,何况江母住院的这一个星期以来,江父和姐姐江茜全靠外卖度日,家里连半根葱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