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那日天气姣好,青梅未来接,宋淑曼本就没想有谁来接,她都不曾告诉青梅她几时回来。她想,青梅若是要嫁人,这段时间定是忙碌的,收拾物品,也要多多伴父母左右,珍惜最后这段只是儿女身份的时日。
与黛兰下了一同船,两人正准备在港头分别,遇上迎面而来的廖慎言。
廖慎言亦是宋淑曼的发小,与青梅也是一同长大,他与青梅不同,青梅温婉大方,这小子净干些缺良心的事,小时候拌嘴惯了。宋淑曼是千般万般没想到,他竟然会来接她,“你怎么来了?”
廖慎言接过宋淑曼手中提着的行李箱,“你眼睛长着不会用?我这不是来接你吗?”
回来一事宋淑曼只给父亲写过信,其他人再没提过,“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回来坐哪班?”
“是宋伯伯提起的,刚好有空,顺道来接了。”廖慎言又盯着黛兰去,佯装绅士样,“不知这位小姐是?”
“我叫林黛兰,是淑曼的同学。”
廖慎言笑得灿烂,还是像从前一样,没个正经样,“我说呢,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个神仙似的林妹妹。”
林黛兰羞得不会接话,捏了捏宋淑曼的手,宋淑曼无奈之下只好介绍,“这位是林府的那个千金小姐,这位是廖慎言,我的发小。”
廖慎言伸手想接过林黛兰的行李箱,“我请林小姐一道去喝个茶,替你们接风洗尘。”
林黛兰摇了摇,难得拒绝,“今日回来,家父有派人开车来接,不想父亲在家中等得急,下次再约出来一块儿玩吧。”
她将宋淑曼拉到一旁,还不忘偷偷瞄廖慎言几眼,她在淑曼耳边用手遮着说悄悄话:“难怪你老笑话我看帅哥,原是自己身边就有看腻的了,你太不够意思了,下次再找你算账。”
送走了林大小姐,廖慎言打趣问宋淑曼:“那喝酒吃茶?你挑个罢。”
廖慎言是笑她少时不懂品茶,喝茶只图个解渴,最后一夜未眠。这一提,好像又回去到了那段时日,亲切得很。她顺着廖慎言,笑着说道:“那就吃茶去,小时候常溜去玩的戏园子理应还在呢吧。”
“那就请宋小姐赏脸了。”
二人去了梨园,廖慎言早早定好了二楼的雅座。
宋淑曼隐约看着隔壁坐着的墨绿色军装,小声和廖慎言抱怨道:“早知道上面坐着军官,还不如到下头坐去呢,起码都是老百姓。”
廖慎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你怕什么?他又不会无缘无故吃了你,人家是来看戏的,又不是来看你的。”
“你小声点,可别给听见了,我可不想刚回来就惹出什么麻烦。”
谁知道那廖慎言撩开帘子朝隔壁喊去:“林将军又来看戏啊?那今个儿我们也能跟着享个眼福了。”
林山河看向廖慎言这头,笑了笑,“就该把你们的眼睛都封起来,好只能让我一个人看。”
宋淑曼一抬头就看见廖慎言一面嘚瑟样,看得心烦,“这位置不好,你留在这慢慢看,我到底下去。”
第3章 初遇
宋淑曼下楼时经过一个包间,门未关紧,里头传来琵琶弹奏声,她好奇,凑近偷偷看了一眼,正巧能看见一位女子坐着,手执琵琶声声弹唱,不知唱的是哪出的方言,软软糯糯的。
本想着只偷偷看一眼,结果不小心听得入了神,那女子抬眸时正好对上宋淑曼的眼睛,她冲宋淑曼笑了笑,宋淑曼反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了。
偷窥被逮个正着,宋淑曼的心跳漏了半拍,只好装作无事发生快步离去。可能是走得急了,心脏越跳越快,满世界都是她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在楼梯的转角处站着,这副慌里慌张的模样回去,肯定会被廖慎言笑打趣上好几日,可是下楼她也无心听戏,于是只好站这儿歇口气。
一段旗袍闯入宋淑曼的视线里,露着一小节光洁的小腿,“哪里来的小姑娘,怎么愣在这又给我逮着一次?”
宋淑曼抬头,那女子长相温婉,说起话来也是温柔至极,是那时候屋里那位弹琵琶的。宋淑曼打小羞时就容易面红耳赤,这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颔首,垂眼眸,不敢去看她。
“下次可别再往门里探了,好险是我看到。”楼下传来咿咿呀呀唱着的戏,她拉起宋淑曼的手往楼下去,“呀,外面唱的是牡丹亭,他可不轻易唱这曲,你来得好福气。”
她没有带宋淑曼寻座,只在后头远远看着,牵着的手也早已放开了。她没再讲话,宋淑曼跟着她将视线重新回到戏台上,台上的戏子轻云出岫,手腕轻柔婉转,颜笑回首。水袖蹁跹,甩袖缠绵,翩若惊鸿。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有人从背后叫住那女子,“周汝,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好半天。快点回去,都在催了。”
她只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回答:“班主唱得太好了,我听着听着就忘记时间了,这就回去。”
走前她还朝宋淑曼小幅度挥了挥手,如同一阵春风,在宋淑曼的身边短暂地、温柔地吹拂过去。
宋淑曼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听见她们的对话,“新认识的小姑娘?我怎么之前都没见过?”
“我也不认识,大概是从良的学生考了优,来这连路都认不清,还迷路了呢。”
她们拐上楼梯,笑声也跟着飘远了。宋淑曼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素不相识的人产生了隐约的离别痛感。她好像,从前就认识她了。
宋淑曼在楼下看着台上那首《牡丹亭》唱完才回去雅间,这次却不见那位穿军装的了。
宋淑曼用手肘捅了下看得正入迷的廖慎言,“那个林将军怎么走了?这不是还有节目吗?”
廖慎言头都没转过来,“他哪里是来看节目的,他那分明是来见人的,这人现在是不在这,可未必离了梨园啊。”
宋淑曼顿时才开了窍,“莫不是……那位唱《牡丹亭》的?”
廖慎言一脸没救了的表情看着宋淑曼,“我说宋小姐,你出国读书好些年,没要求你钓个金龟婿回来,怎么连个恋爱都没谈过。他眼睛都快长方才台上那位了,你还看不出来。”
“出国读书自然是学习为重,谁像你似的?整日不务正业,就知道谈情说爱。”
廖慎言摇头晃脑,叹了声气:“唉,没有办法,生得俊俏,自然有很多人追捧,我也不想的。”
他看向宋淑曼的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懂得吧?你理解吧?”宋淑曼没理会,她只觉得未来哪个姑娘要是嫁给了廖慎言,那可真是太倒霉了。
天色渐黄昏,一轮明淡的弯月藏在透亮的蓝里。廖慎言送她回家,回到家中,父亲坐在正厅的檀木椅上,手里翻看着不知是哪个出版社的报纸。
“爹,我回来了。”
父亲宋弘盛从报纸上方的偷瞄了眼,又抬手举高了报纸,“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在外面不回来了,好摆脱我这个老头子。”
宋淑曼走到父亲身旁,自己倒了杯水喝,随便提醒了一下,“爹,你报纸拿反了。”
宋弘盛定睛一看,确实拿反了,他镇定自如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把报纸合上放在一旁,“这份报纸为父我已经熟读了,倒着看自然是想看看记忆力有没有退步。”
李管家在一旁笑着,“小姐快去洗个手准备吃饭吧,老爷今天都坐在这等了一整天了。”
宋弘盛喝了一口放了一下午的茶,“老李啊,我觉得你今天泡得这个茶实在是有很大退步啊,是时候该扣些薪水了。”
嘱咐李管家不用再泡新茶叶的是他,这时候嫌的也是他,生活不易,李管家叹气。
“李伯你别听我爹瞎说,不是准备吃饭了吗?一起去吧。”
宋淑曼从不把李伯当外人,打宋淑曼记事起,李伯就在他们家当管家了,小时候宋淑曼和廖慎言闹出什么烂摊子,最后还是靠李伯给善后的,不然不知道得给父亲打多少次。
饭桌上宋淑曼吃得正香,出国在外,饮食上总归会有不习惯的,最惦记的,还是自家的饭菜香。
宋弘盛问道:“青梅那个小姑娘要结婚了啊,我那时候还以为你们三她会是最晚结婚的。和你一个年龄的,有的连孩子都有了,要不就是要结婚了,你就没点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