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询会现场，对待严夙“纯属巧合”的说法，不论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高层代表几乎没有一个相信的。
其实许多人觉得开这个质询会纯属多余，因为对一个已经没有“诚信”可言的人来说，质询他什么都没有意义。
与其听他说话，不如让他多提交一些实质证据。
虽说他也有过造假的先例，但是判断证据真假比判断证词要容易，起码还有个物理上的标准。
于是严夙提交了早就准备好的有关面具使用时间的各种相关证明，有舰队报备的记录档案，也有对面具的各种科学检测证明。
然而严夙的准备万全，反而降低了他手上材料的说服力。
你准备这么齐全，是早就料到我们要看咯？
严夙则是有些无奈，看这一张张怀疑的面孔低头审视材料，他觉得对自己的审查绝对不会就一场质询会就算了。
不过爱查就查吧，反正他问心无愧，他确实把能说的都说了。就连最匪夷所思的面具获取途径他都如实交代了。
你要是觉得离奇，那就对了，因为真实过程就是非常离奇。
“资料上说，你是在梦里杀了一人，然后得到的面具？”
后方总部长也参与了这场质询会，他料到这面具来路一定很特别，可是也没想到能这么特别，这都有点向玄幻的角度发展了。梦中杀人是什么鬼，你小子是曹操么。
根据资料上的自述，严夙获取面具的过程是在一场梦里。
当时还没有第九舰队和故乡号，严夙那时是红飞龙二号舰的舰长，在执行原初遗址的例行扩大探索任务，任务材料齐全，时间节点也完全匹配，严夙就是在这场任务期间的一个休息日，在舰长休息室午睡的时候获得的面具。
严夙自称那天他突然困倦难当，坐下后就进入做梦状态，梦中的他不断在迷雾中游荡，似乎在寻找什么，知道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他才从迷雾中解脱出来。
那时他本以为梦醒了，却没想到离开迷雾的他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你说像是一片松林？”
“是的，当时环境虚幻飘渺，所有景物都被奇怪的能量波动覆盖，就像隔着很多屏障，我只能感觉个大概。”
“但是你却听清了呼唤你的声音？”
“是的。”
严夙点头，他预感到接下来质询会代表们要问什么了，虽然尴尬，但是都到了这，他也不介意这些。
“你能模仿一下呼唤你的人吗？”
“可以。”
严夙说着双手合十，低头催动真气，虽说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是气息中传递着紧张，像是被人逼入绝境。
“‘晚辈詹翠山，求师祖下凡救命！’”
“‘卧槽，师祖救命，再不下凡真要绝后了！’”
众代表：……这梦也太没谱了。
“然后你就出手了？”
“是的，当时在梦中八个黑影在围攻求救这人。”
严夙说到八个黑影的时候，众代表神情都有变化。在降临者元老会之后，八这个数字让高层们特别敏感。
“你为什么是帮求救这个人，而不是帮那八个黑影或者干脆旁观呢？”
好问题。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的武道。”
“但是你不明情况，怎么出手呢？”
“对，所以我出手前问了一句。问他们为什么在这打打杀杀。”
“然后那八个黑影直接向我杀过来了。”
严夙继续讲梦境过程，讲他如何出手，和那个叫做詹翠山的人一起对抗八个黑影，基本是把资料上他记录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现场只有你们十个人么？”
“不，一开始应该是有十一个，但是有一人气息微弱我感应不清。”
“你有看到另一人的身影吗？”
“没有，不过感觉上另一个气息和詹翠山一直在一起，直到我退出梦境也没见到。”
严夙解释着，其实他在梦境中无法看清人影的全貌，所谓的人影和松林，更像是气息构成的感应图景，并不像现实画面那么丰富真切。
所以代表们也没有再纠结这些，而是继续向后询问。
“好。资料上说对抗持续了很久，在你们俩支撑不住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人来帮你们？”
“嗯，是的。”
“是这个詹翠山再次请师祖下凡吗？”
“是。”
严夙继续点头。
“那他后来请来真的师祖了吗？”
其实后续部分资料上也有写，但代表们还是想看严夙再描述一次，想看看再一次的描述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即便一点点表情变化，也可以作为参考。
“这点我不清楚，但是那人很厉害。”
“新的人影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他一出现，我的力量就明显增强。”
“就像低阶时被前辈助力直接冲上中阶一样。我的力量至少翻了一倍。”
“所以你们瞬间逆转了局势？”
“是的。然后八个黑影牺牲了其中一人，杀死了我，我就退出了梦境。”
终于听严夙讲完整个过程，代表们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只能说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听严夙亲口说出来，让人久违地感到了一点真诚。
代表们莫名觉得，如果严夙说一件很普通的事，那多半不靠谱，但若是严夙说一件很离奇的事，这事反而有了可信度。
而且不说梦境内容究竟如何，面具的出现是有实打实的证据的。
代表们手上的材料里，除了严夙对梦境的自述，还有当时舰长室的视频记录，由于是特殊任务期间，又不在隐私保护时段，所以严夙这段座位上的小睡完全被日志镜头录了下来。
视频上，严夙靠在沙发里午睡，午睡大概持续的十几分钟，就在一秒钟的间隔内，一个面具瞬间出现在了严夙的脸上。
以星盟现有的技术，已经确定视频没有任何篡改痕迹，不论是画面，还是各种能量数据，都是完全真实。
面具就是这么凭空出现的。
按照严夙的自述，如果梦境内容真的是那样，先不说梦境的原理是什么，面具又怎么出现在他们这个宇宙的，光说梦境里的黑影，联系到降临者的面具，很可能那八个黑影，就是降临者的八人元老会。
也就是降临者的最高战力，八位十阶之上。
“所以你认为被其他人牺牲的，也就是很气同归于尽的那位，就是你手中面具的主人？”
“是的。”
代表们和旁听席上的高层们议论纷纷。
军演的视频大家看过了，从那狮子降临者元老对严夙面具的反应来看，这面具显然是降临者元老的标志性物品。以至于对方一看见面具，就认为自己在和一位降临者元老交谈，直接和严夙精神力通话。
这样标志身份的东西，降临者是不会轻易丢弃的。
所以严夙真的在梦境里和八位降临者元老交手，并且杀死了其中一位？
事情疑点实在太多，而星盟手头对降临者元老的了解又十分匮乏，一时也无法判断严夙面具事件背后究竟有多少有效信息。
可以确定的是，不论对严夙还是对面具，进一步的审查和研究必不可少。
眼下，高层代表们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在军演见到降临者元老之前，你并不知道这面具就是降临者元老的面具？”
“是的。”
“因为梦境中的八个人影并没有十阶之上那么强。”
“好，我们没有问题了。”
质询会结束，严夙走出会议室。
在会议准备间，姜钧正在这里，等待后续会议对她的质询。
看到严夙走出来，姜钧还不太习惯这位不坐轮椅的样子。
姜钧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因为一场梦境和一些没有明确依据的威胁，就假装坐轮椅坐了那么久。
最厉害的是，这场威胁还真的被他碰上了。
严夙自己的话，都说这场遭遇是巧合。而他长期以来的伪装，就这么巧合地在这场军演里给星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一举逆转了星盟对降临者心理上的巨大劣势。
姜钧觉得自己对战略的理解有了些不同的认识。
如果这场军演没有发生，或者降临者不在这些年到来，严夙会一直伪装下去，面具也一直戴下去么？
为一些不能确定时间，甚至不能确定是否一定会发生的威胁，严夙就可以一辈子假装坐在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