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班主任不解,但准备追问的时候,李儒常却已经转身走了,完全没有留给她问话的余地。她一边嘟囔这周廷若的舅舅也真是奇奇怪怪,一边也彻底死了让周廷若参加竞赛这条心了。
周廷若对此毫不知情,今天上午刚结束了一场数学模拟小测,他是全班唯一的满分。为此数学老师甚至不惜花了两分钟宝贵的讲题时间来夸他,周廷若对这个夸奖并不在意,但对成绩还是挺满意的。
至少说明他在剧组里补的课没落下进度,期末也不用过于担心了。
麓京一中对晚读以及晚自习抓得不是那么严,常常有逃课出去上网的例子发生,一个班晚上的人齐不齐,也就看那个班班主任管得严不严了。晚读开始没多久,周廷若便觉得背书没甚意思,他们是理科班,小高考已过,要背的内容大大减少,翻来覆去都是语文英语那些,周廷若对这两门又没什么兴趣。
他随口扯了个肚子疼要上厕所,和班长说了声,就从教室的后门悄悄溜了。
六月白天的时间已经很长,六点多了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悬悬地挂在天边,洒下橘黄的余辉,照得操场上的体育器材熠熠生辉。
李儒常从操场穿过,周廷若从教学楼奔出。
两人都没想到会撞上。
“舅舅?”周廷若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很是讶异,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不然怎么会在学校看到舅舅。
“是廷若啊。”李儒常有点尴尬,他没想到会直接撞上周廷若,老师那边是留意了,外甥这边却是大意了。
“你怎么来了,舅舅。”
“我……”李儒常飞速转动着大脑想着能有什么借口,最后还是放弃了,“我来找老师聊聊。”
周廷若依旧疑惑地望着他。
今天李儒常收拾地很是得体,头发剪了,胡子剃了,衣服也换了件衣柜里最漂亮的,虽然依稀可以看出上面汗水干掉以后留下的汗渍。
不论是从外表还是话语,都和平日里的李儒常差太多了,有自己的例子在前,周廷若都要怀疑眼前的这个舅舅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教室里晚读吗?怎么跑出来了,老师可刚在我面前夸过你。你快点回去,我待会还要去你妹妹那边一趟。”周廷若疑惑不解,李儒常反客为主,开始像一个平常家长那般,训斥着逃掉晚读的孩子。
“舅舅,你今天怎么变了?”周廷若不和他绕弯子,直接问道。
“变得很多吗?”
“那不是一般地多。”
“哎。”李儒常叹气,“我只是突然觉得,我欠你们俩太多。姐姐突然离世,将你们俩留给了我,我却没有好好照顾你们,以后见了姐姐,都不知如何和她交待。”
周廷若恍若回到了幼时。
那时是在父母的灵堂,爸爸妈妈的照片放在桌子上,两人纷纷朝他笑着,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是在对他和妹妹的抚养权争论不休。没有人想要他们。周廷宣缩在哥哥的怀里,她还太小,听不懂外面在争吵什么,只是问:“爸爸妈妈不回来了吗?”
周廷若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把小姑娘哄睡着了,他用自己的脸贴着妹妹的脸,轻声道:“嗯,不回来了。”
然后有人推开门,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眸里藏着悲意,面上却笑:“姐姐走了,你们俩要跟我走吗?”他瘦弱的身躯遮不住外面人的丑恶嘴脸,“他们都有孩子,照顾不到你们。我没有。”
后来周廷若和周廷宣就一起和李儒常回家了。
一开始的李儒常很好,谁也不知道他是哪天起突然就变了。
“你没有欠我们。”回过神来,周廷若认真地纠正道,“我很感激在那个时候,舅舅你愿意将我和廷宣过户到你的名下,成为我们的监护人,而且因为我们俩,你连婚都没有结。”
“我不知道以前的你为什么突然变得对我们不闻不问。”他继续道,“也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又开始关心我们。这些都不重要,你是我舅舅。我很感激你,如若那个时候你没有带走我们,我们现在的处境只会更差。”
他知道父亲那边的亲戚都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年幼的两人落到他们手里,恐怕更没有什么快乐童年可言。
李儒常没吱声。
那天温筠卿来到周家以后,李儒常晚上睡觉时在枕头底下发现一张纸条,不知是何时放进去的。
上面的笔迹很陌生,落款却是今天家中来的客人,温筠卿。
他说:“李先生,你好,这件事由我这个外人来说可能有些唐突,如果您不愿意看下去,把这张纸扔了就好。我是廷若的朋友,他偶尔会和我讲起家里的故事,我无意议论别人的家事,但廷宣廷若两人都是我难得的朋友。廷宣表面上看似不喜欢你,但我能感觉到她只是有种委屈,廷若很少提起你,但他说到舅舅时我能感受到其中的敬意。今天我看见您在看我母亲的影片,我记得那部影片很难找,现存的DVD只有几张,如果不是真正喜欢的人,恐怕不会保存至现在,就连我的父亲都弄丢过一次,他找了好久才找回来。我相信您的心中还怀有爱意,并不像表面那般。听廷若的描述,你以前也是位温柔的长辈,或许是有什么苦衷,才变成现在这般。但不论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和孩子们聊一聊呢,苦衷闷在心里永远不会有结果,只会形成别人的不理解,谢谢您能看到这,如果您能和您的外甥外甥女聊一聊,那就再好不过了。希望你们可以冰释前嫌,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若是别人这么说,李儒常只会觉得他多管闲事。但温筠卿是宋远佳的儿子,宋远佳对他又有救命之恩。他难得把纸上的内容看了下去,无暇顾及这张纸是怎么到自己枕头底下的,开始回忆往事,踌躇一夜都没睡着。
或许他真的该找人聊聊了。
第28章
李儒常一直有个心病。
这件事埋藏在他心中许多年,约摸有十年那么久。他不懂找人诉说,只会埋在心底,时间久了,生根发芽,小事也成了大事。
他拉着周廷若在操场上的台阶坐下,几度张了张嘴,最后说出的却还是普通的劝告。类似好好学习,不要逃课。
周廷若很直白:“舅舅,你今天有心事。”他顿了顿:“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和我说说。”
李儒常苦笑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怕说出来,你会嫌舅舅矫情。”
他们坐在夕阳余晖下,仿若一对关系十分好的舅甥俩,没人能看出在今天之前他们的关系还处于一个很糟糕的状态下,不是反目,也是冷漠疏离。
“每个人对一件事的考量是不一样的,我眼中的小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大事,我眼中的大事对别人来说也可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周廷若说,“标准是个很相对的事。”
在某瞬间,李儒常觉得他这位外甥一点都不像十七岁,他的面容还是稚嫩的,甚至带着点尚未褪去的婴儿肥,但是目光里却装着很多事,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或许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
李儒常想。
他的事说起来也简单,但追溯源头要将时间倒回二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小伙子。年轻力壮,精力充沛,闲着没事了就和同学约着出去打球,打完球再去哪吃一顿,逛逛超市,抱着各种稀奇的饮料回宿舍。那天他想买几个苹果,学校里的苹果又贵又难吃,他在超市的水果区挑挑拣拣,和他一起来的舍友嫌他墨迹,大老爷们挑两苹果还要十分钟。
李儒常纠正他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分三十秒,远远少于十分钟。
他们快要挑完的时候身边来了一对夫妻,男的帅,女的美,舍友啧啧称叹,美女即使怀了孕也很好看,除了隆起的肚子,和电视上的明星没什么两样。
李儒常叫他收收色心,拎着挑好的苹果拽着人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对夫妇,总觉得女方给他的感觉有些眼熟。
没多久李儒常和舍友两人逛到了海鲜区,对着玻璃缸里的澳洲大龙虾叹道不知何时他们才能有钱吃上这么大的虾。海鲜区附近的地砖上总容易弄上水,有工作人员定时清扫倒也不影响走路,只是不知今天的工作人员在哪躲懒,地上的水溅得到处都是也没见有人来打扫。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见刚刚见过的孕妇一步步慢慢往这边挪,她走得很小心,却还是没躲过脚下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