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凌英俊的脸很难让人移开视线，黎雪晗本也不是个贪图美色之人，竟会看得如此沉醉。南宫凌转过头来问道：“我脸上又有东西了？”
黎雪晗回过神，发现南宫凌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冥纸灰，点点头，抬手给他擦，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脸颊，仿佛触电，黎雪晗动作很快地给他擦去了冥纸灰，手还抬起来给南宫凌看，证明他不是故意去摸他的脸。
南宫凌扬起嘴角，冰凉的手抚上黎雪晗滑嫩的脸，黎雪晗怔了一下，双眸一下睁大。南宫凌道：“有灰。”黎雪晗“哦”了一声，任南宫凌一下两下三下地抚摸他的脸，指尖触碰到脖子，有些痒，黎雪晗往后缩了缩，南宫凌这才收回手。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紧张，黎雪晗打破沉默，问道：“凌哥哥，你梦醒之后是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不曾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你？”
南宫凌望着他很久，想编个什么理由敷衍过去，但看着他真诚期盼的脸，却又编不下去。良久道：“我死了。”
一阵凉风吹起，黎雪晗一脸惊愕。问问题的时候他就在想，如果南宫凌在宫中，那他们可以约在月映湖边上见面；若南宫凌在靖安城，那他们可以约在王记甜汤店喝甜汤；若南宫凌是在沛州，那他下个月去布施的时候也可以跟他一起到鹊香楼吃个饭。反正不管他在哪里都有办法见他一面，但黎雪晗万万没有想到，南宫凌他死了……
仿佛一块巨石击在心口上，黎雪晗望着他许久，鼻头一酸，泪水啪嗒一声落下，颤声道：“怎么会……”
南宫凌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道：“很久以前，我就死了……”黎雪晗看着他，很痛心，很难过。他明明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死了……
南宫凌问他：“你会不会……怕我？”问出这句话，南宫凌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如果他害怕，那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出现在他身边了，以后他会不会就此抗拒自己？说实话，南宫凌现在有点后悔告诉他自己死了。但他又不想骗他，就算他骗得了他一时，又怎能骗得了他一世？
语音刚落，黎雪晗竟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抗拒，南宫凌有些愕然。黎雪晗抱着他，像抱着一块冰，快要融化的冰。他很心疼，很惋惜，很不舍，很怕突然有一天他离开了，去投胎了，他就再也梦不到他了……
黎雪晗在他怀里问道：“你现在……还在人世间吗？”南宫凌“嗯”了一声，轻轻抱住他，看他不像凡人一样见鬼就害怕，他很开心。
黎雪晗又问道：“你为何……留在人世间？”
南宫凌没有作答，但似乎猜到黎雪晗在想什么，说道：“我虽然死了，但不是孤魂野鬼。”
黎雪晗缓缓抬起头来，想起有他的夜晚会有很多萤火虫，想起早上他吻他一下病就好了。黎雪晗有个很乐观的想法，终于不哭了，满眼期许地问道：“你是神仙吗？”
南宫凌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希望我是吗？”
难道不是吗？黎雪晗有点失落，南宫凌又问道：“什么样才算神仙？”
黎雪晗怎么会知道，他以前在天上当神仙的事情他也忘了，他连他自己是个神仙都不知道，哪会知道什么样才算神仙？但黎雪晗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有人上香……”又很确定地道，“有庙。”
南宫凌点头道：“我确实有庙，也有人上香。”
黎雪晗也不问他是什么仙，反正是神仙就挺好的，瞬间破涕为笑。
南宫凌似笑非笑地望着黎雪晗，微微挑眉道：“我是神仙你这么高兴？”
黎雪晗笑道：“挺好的啊……”南宫凌不解，黎雪晗继续道，“人死了之后要受苦要受罪，但神仙不用……”
南宫凌悠悠打量着他，道：“你是在怕我受罪？”黎雪晗眨了眨眼睛，从他怀里挪出来。
见他不答，南宫凌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人死了之后要受罪，而神仙不用？”黎雪晗被他一问，顿时有点心虚，毕竟对方是神仙，照理应该什么都知道，而他什么都不是，却在一个神仙面前假装什么都知道，未免显得他在故弄玄虚。黎雪晗很小声地道：“话本里看来的……”
南宫凌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黎雪晗头一回感到肚子饿，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声，听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他眼中的南宫凌确实很神仙，很快就提着一个三层食盒过来，一一打开，里面有绿豆糕、红豆糕、芝麻烧饼、地瓜粥、银杏甜汤、樱桃，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糕点。
虽然不知道南宫凌是如何弄来这么多的食物，但一想到他是神仙，就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变出来的都有可能，就好像身边的萤火虫。
芝麻烧饼里包着山楂馅，酸酸甜甜的，很香很开胃。黎雪晗第一次吃到有馅的烧饼，也第一次有了填饱肚子的满足感，觉得一切新奇不已。
南宫凌一直都在注意他吃东西的小表情，看他吃地瓜粥的时候顿了顿，吃绿豆糕的时候微微皱眉，吃烧饼的时候眼睛微亮，在心里默默记着哪个他爱吃，哪个他不爱吃。
夜里海风很大，黎雪晗捡了一些干材起火，南宫凌将双手放在火堆上方烘了烘，笑道：“小晗真贴心。”
黎雪晗微微一笑，也学着他将双手放在火堆上烘烘。也许火焰太热，黎雪晗唔地一声，正常人应该会下意识地收回手，但黎雪晗的自然反应却是去握住南宫凌的手，把他的手拿得离火远一些，然后上下检查他骨节分明的手，确定没有烫伤后，才放心地松开，道：“别放那么近，会烫伤的。“
南宫凌也牵起他的小手，道：“让我看看烫伤了没有。“南宫凌细细打量他的手，刚刚捡木材的时候沾上些灰，南宫凌从怀中掏出雪白手绢给他擦擦手，拍拍身旁的石头让他坐下。
哗哗海浪卷席着细密沙滩，南宫凌问道：“最近在宫中过得如何？”
黎雪晗有些惊奇地望着他，细细回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自己是在宫中，他怎么会知道？正想问，却又想，南宫凌是神仙啊，知道这些不是都很正常。于是回答了南宫凌的问题，道：“挺好的。”
南宫凌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微微皱了皱眉。黎雪晗抿了抿嘴，觉得他莫非是知道自己被卫贵妃刺了一刀的事，正想开口解释，南宫凌却抢先一步发话：“当今皇帝怎么样？”
黎雪晗听他问起皇帝，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对劲，就好像某个男人问了他女朋友的另外一个男朋友的事情……但是这么讲又好像有些不对，这样显得黎雪晗很不专一。其实黎雪晗心里对皇帝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一直都觉得皇帝和卫贵妃才是天生一对，真的只是依照皇帝的要求做好有名无实的恋人而已。可惜他与皇帝的协议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世人如果知道黎雪晗在梦里对另外一个男人有那么一点点春心萌动的话，未免会觉得他……这事扯远了，黎雪晗绝对是个专情的人。
专情的黎雪晗很在乎南宫凌的感受，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想想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让南宫凌不高兴，奈何他不会说任何的甜言蜜语，也不会撒谎，只能道：“挺……好的……“说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南宫凌一眼，南宫凌脸上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再怎么说，一个长得凶的人确实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生气，唯一能确认他不生气的，只有那双深邃柔和的眼睛。
南宫凌没有生气，语气很平静地继续问道：“你喜欢他吗？“
脑袋仿佛被雷劈了一下，黎雪晗愣愣地望着他，确认道：“什么……？”
南宫凌很认真地重复道：“你喜欢他吗？”
这下黎雪晗听清了，是这五个字没错，但是这该如何回答？黎雪晗微微侧身，望着前方的滔滔海浪，声音极小：“陛下和我都是男人，我们是不可能的……”
说出这句话黎雪晗其实有点后悔，南宫凌不也是个男人？但南宫凌是神仙啊，他怎么可以对神仙抱着这种想法？黎雪晗赶紧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
南宫凌也黯然转身，两人不知不觉成了背对背的坐姿。南宫凌望着遥远的地平线，心里难过……很难过……为他是个男人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