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户绾见状跌坐在地,力气瞬间被抽空,只剩声声哀求。
卫封回过神,观察了下眼前的处境,亦束手无策,听着山洞内回荡的撞击声,急得焦头烂额。忽然头顶上的穴口闪过一抹黑影,卫封大惊,当即警觉起来,抬头大声怒喝道:“谁在上面?给我出来!”
“有人?”李堂道长问。
“不确定,隐约看到一抹黑影闪过,不会是百里南吧?”卫封犹疑道。
“若有人,也只能是他了。”李堂道长沉吟道:“我们已然自顾不暇,先不管他。”
户绾拭干泪水抬起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百里弥音,满眼绝望。她爬至大刀旁边,将它拾起,只待奠鬼榕舍得将百里弥音扔下来了,再一刀了结自己。余光瞥去,险峻的石壁忽而燃起她眸里的希望,越发熠熠。百里弥音在树干与石壁间摇晃,户绾靠近树干只会引来藤蔓的纠缠,而藤蔓却不靠近石壁。只消沿着石壁攀爬至两丈高,待百里弥音靠近石壁时再寻机解救,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虽然石壁陡峭,但对户绾这种经验丰富的采药人来说,还算不上困难。
“户丫头......”李堂道长眼见户绾背着大刀仿若一只壁虎贴着石壁上行,当即弄清了她的意图,不免紧张起来,生怕她失足跌落。
“绾儿,你若只砍断一边的藤蔓,她将被另一边吊挂着,若你未及时下去砍断另一边的话,新的藤蔓会很快覆上来。你最好跳到她身上,先砍断一边,一起下坠时再砍断另一边,然而速度务必要快,否则徒劳。”卫封细致叮嘱道。
“户丫头冰雪聪明,犯得着你来教?她既然能想到攀爬石壁,必然是想周全。”
“我怕她关心则乱嘛,说到这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呃......你不觉得绾儿对百里弥音特别在意吗?”卫封压低声音问:“她对绾儿也特别奇怪,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晦涩难懂。”
“呵呵......有吗?”李堂道长干笑两声,旋即转移话题。“户丫头弱不禁风的样子看得我怪紧张的,成败在此一举,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卫封见户绾笨拙得举着大刀准备起跳,不由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盯着,紧张之色不亚于李堂道长。
户绾眼神坚定,抱着一定要救百里弥音一次的决心,倒是信心满满。然而当百里弥音像个钟锤一样荡过来的时候,一见她口鼻直流的鲜血染红了前襟,还是猝不及防恍了心神。错失了一次,百里弥音不可避免再次撞向树干,户绾紧咬着下唇,痛亦不觉。当看准时机稳稳挂在百里弥音身上时才发觉她紧绷的身体在微微抽搐,不知经受着怎样的痛苦,脸上喷溅的鲜血更衬得她面色青白。
户绾一手勾住她脖颈,一手持刀劈开藤蔓,岂料奠鬼榕根须坚硬,户绾使上浑身力气亦无法砍断它。提刀均显吃力的户绾情急之下将大刀搁在缺口上来回拉动,意图锯开它。
“户丫头,小心右侧的根须,朝你游过来了。”李堂道长如坐针毡,忍不住出声提醒,焦急万分却不敢催促。
户绾不由加快速度,侧头匆匆一瞥,但见右侧乌压压涌来数条藤蔓如蛇信子般往前求索,迫在眉睫。户绾见状,深知自己来不及锯断根须,当下收了刀不再枉费力气,转而紧紧搂着百里弥音用力往下拉坠,企图借由两个人的重量拉断砍锯过的藤蔓。
十万火急之际,忽闻咔咔两声,藤蔓应声而断,两人吊在一根藤上俯冲下坠,眼看要砸向地面,又被藤蔓牵扯着弹了回来。数条根须扑了空,凝滞片刻似乎并未放弃,后知后觉往下垂伸。时间紧迫,户绾忙不迭着手砍断另一根藤蔓,最后一步了,断不能因此前功尽弃。霎那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户绾对着藤条劈砍拉锯竟比方才利落许多。不消多时便砍断了最后的束缚,两人抱作一团滚落在地。幸好她们离地面已不高,摔下来并无大碍,户绾来不及喘口气,匆匆爬起来将百里弥音拖到火堆旁,远离奠鬼榕。
李堂道长和卫封见她们脱离了险境,长长呼了口气,肩一垮,松懈下来,就好像他们也参与了方才的营救一般。
户绾衣裳不整,头发凌乱,顾不得拾掇自己的狼狈相,一心惦记百里弥音的伤势,专注给她号起脉来。
“绾儿,百里弥音伤势如何?”
“脉沉无力,邪郁于里,阳虚气陷。”户绾黯然道。
“什么意思?”李堂道长听不明白,侧头问卫封。
“内伤,经由这样的撞击,口鼻溢血必是脏腑受了重创。”卫封凝重道:“够呛了,我们只带了治外伤的金创药,眼下她这情况怕是要原路返回及时医治,否则命在旦夕。”
李堂道长闻言,咬牙默不作声。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听卫封的,一把火烧死奠鬼榕,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却不得不打道回府,气愤不甘又无奈。
“李堂道长,阿音的伤势耽搁不得,我们得尽快出去。”户绾擦干净百里弥音脸上的血渍,鼻翼翕动,隐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愿滴落。
“户丫头,这事我做不了主,你知道小百里的脾气,为解你身上的针蛊,她就是出去了还得冒死拖着残败的身体潜回来,这一来二去的折腾比现在好不到哪去,不若等她醒来再作定夺。”李堂道长一席话道开一个残忍的局面。要么出去医治百里弥音,取不到户绾的蛊解;要么执意进阶,治不了百里弥音的内伤。无论如何抉择都异常艰难,他承担不起任何一种后果。
“道长,你糊涂!”户绾知道让李堂道长做决定很残忍,然而凭自己的能力无法将百里弥音带出去,毕竟她不会水,为今之计只有说服他。“九阶雷池阵乃你的祖师爷一手布下,数百年历代师祖协同百里氏族勤勤勉勉以守阶为己任,终其生卫使命。你自诩刚直正义尊师敬道,非但不好生守护,反而跟着阿音儿女情长瞎胡闹,于心无愧吗?你明知闯九阶入古墓的后果不堪设想,殃及苍生搅得天下大乱亦未可知,却背信弃义监守自盗,不怕安上千古骂名辱及师门吗?阿音偏执无观随心所欲,你可是德高望重砥砺操行,取舍之间如何权衡不自当高顾遐视吗?我本是个死人,得老天垂怜,馈赠我七年寿命来得偿夙愿,我已死而无憾,别无他求。断不能为我毁了你的赫赫威名,毁了九阶,毁了阿音。”
“绾儿这张嘴真是犀利。”卫封咂舌。
李堂道长受一个晚辈谆谆教诲,言之凿凿说得他哑口无言。
户绾见李堂道长沉默不语,也不敢再咄咄逼人,回身赫然发现百里弥音不知何时已盘腿坐起,吓得户绾张皇失措。但见她双掌平合闭目调息,户绾一时不敢吱声,怯怯睨着她,不住揣摩她的心思。方才那番话,她必定多多少少听到些许,难免会惹她不悦,此时她却心无旁骛运气,越是隐忍不发越让户绾心里犯嘀咕。
“百......祭司醒了。”卫封欣喜道。
李堂道长探头俯视,确定百里弥音醒转不由舒展了眉宇,毋需他来纠结一行人何去何从的问题,整个人都轻松自在起来。户绾所言虽字字珠玑,给了他不少心理负担,然而他深知自己阻止不了百里弥音,倒不如与她共进退,有祸一起闯,有责一起担,亦好过东窗事发了再前来善后。
卫封见大家都闷不吭声,各怀心事般默默看着百里弥音闭目养神,也不知在寻思什么。本急于探问接下来的打算,见状不得不暂且按下,一时只觉索然无味,不禁细细回品起户绾方才那番话。
李堂道长不经意瞟到卫封正抱着手高深莫测打量他,没好气道:“你这般瞧我做甚?”
“刚刚绾儿说你跟着百里弥音儿女情长瞎胡闹,我怎么就听不懂呢。”卫封低声沉吟。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你仍如此愚钝不能自行体会,我便无可奉告了。”李堂道长摇摇头,对愚不可及的卫封颇感无奈。
“啧啧啧......深藏不露啊,你个臭老道,都一把年纪了,竟然和百里弥音儿女情长,你害不害臊?”卫封瘪着嘴悄声鄙夷道。
“你说的甚混账话?”李堂道长讶异看着卫封,哭笑不得,竟没想到他可以愚笨到这个程度。“我和你说话特别累,你道是为何?因为你简直蠢到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