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找到天蚕甲,百里弥音也不曾与卞桑兰知会一声,她难免有种被漠视的感受。然而见百里弥音受了伤,她也无甚微词,默默杵在一旁,状似百无聊赖,内心实则很是失落。用力将虫尸踩在脚底,以宣泄她满怀的愁绪,然而虫尸竟如硬梆梆的石头一样,任她如何碾压,丝毫没有碎裂的迹象。
“诶,百里弥音,你安是如何弄死这些硬骨头虫的?”卞桑兰大为惊奇,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藏不住求知欲。
“硬骨头虫?”百里弥音闻言,以为卞桑兰识得此种爬虫,遂认真问道:“当如何对付硬骨头虫?”
卞桑兰愣了会才意识到百里弥音误会了,旋即放声大笑起来。她哪里晓得这是什么虫,无非想表达它特别坚硬罢了。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侧目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卞桑兰,颇无语。
一头雾水的百里弥音眼色逐渐冷厉下来,却也懒得出口喝止卞桑兰,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在百里弥音冰冷的眼神震慑下,卞桑兰浑身不自在,当即很识趣收住了笑,正了正神色,尴尬道:“你还没回答我,它们是怎么死的。”
“笑死的!”百里弥音幽幽道。
“......”卞桑兰语噎,一副吃瘪的表情。
掌祭步履匆匆走向冢祀台,手中半握着黑黝黝的爬虫尸体,目光却由远及近多番打量着百里弥音。见了面容凝重、眉宇深皱的掌祭,百里弥音甚是疑惑他一反常态的打量,不禁眼色带询。
“受伤了?”掌祭问。
“小伤,无碍。”
“当真?”掌祭将信将疑。
百里弥音嫌掌祭多此一问,扯出一抹隐约笑意,权且当作回答了。她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便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么不开金口,要么如实回答,惯不懂委婉与含糊。她岂懂掌祭的婆妈乃出于对她着紧。
“阿音确实是小伤,稍后我会为她处理创口,前辈毋庸担心。”户绾见百里弥音丝毫没有搭腔的意思,连忙接过话头。
掌祭点点头,听户绾如是说,脸色也缓和了些。他掂了掂手里的虫尸,递到百里弥音身前,问:“你在何处碰上此物的?”
“殓谷半壁有冰窟,进而深,阴寒无比,其内多容此物。”百里弥音简明扼要回道:“此物生则发亮,通体幽蓝如冷焰,气味独特,死而乌黑亦无味。”
“此乃骨虿,顾名思义,它们是噬骨的虫蝎,极其危险呐,弥音,你能全身而退真是万幸,万幸啊!”掌祭听完百里弥音的描述,当即确定手中物便是骨虿。“这骨虿浑身坚硬如铁,没有命门,一旦钻进人体便将只余一堆千疮百孔的皮肉,恐怖如斯。”
闻者均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地上的骨虿不自觉退开了些,生怕它们没死绝。户绾更是心惊肉跳,攥紧百里弥音微凉的手,一想到她方才只身面对如此危险的骨虿便两腿发软,后怕不已。
“你们这鬼地方怎会有如此阴毒的东西,眼下怎么办,万一天蚕甲就在下面的冰窟里呢,那还让人怎么去找。”卞桑兰颇有怨言,却不知道在忧心什么。也许是惧没人愿意再去找天蚕甲,也许是对百里弥音涉险一事感到后怕。
“呵......你这蛇蝎心肠的妖女和骨虿一路货色,怎好意思嫌骨虿阴毒,真是好笑。要害怕了大可滚回天蚕庄,别说得好像我们这鬼地方留你了似的。”百里元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辱骂卞桑兰的机会,压抑着满腔仇恨不得血刃,唯有逞口舌之能聊以慰藉。
“啧啧,无能者估妄之言,不济狗吠。”卞桑兰撇撇嘴,反唇相讥。
“你......妖女!”百里元气急败坏,涨红了脸,指着卞桑兰半晌,却无还口之力。
户绾看到百里元和卞桑兰又吵了起来,耷拉着眼皮有些无奈。然而卞桑兰的话却提醒了她,万一天蚕甲真在满是骨虿的冰窟里,那当如何进去寻找。她不愿再让百里弥音伤害自己,然而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了吗?
“弥音,你既遭遇了骨虿,端是如何脱险的?据我所知,骨虿刀剑不入,烈火不熔,这些骨虿你又是如何杀死的?”掌祭甚为好奇。
这个问题,卞桑兰也尤为关心。
“以内力渡化真气。”百里弥音点到即止,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关于如何脱险却只字未提。旁人也没在意,只当是同一个答案。
“原来如此,以柔克刚,妙哉妙哉。骨虿虽表面刚硬,内里终归是血肉。我在苍塞住了几十年,竟不知殓谷下有骨虿,还以为仅是《遁甲天书》胡乱编撰的,却是我见识浅薄了。”
“前辈过谦了,若没有前辈,我们端是长了见识亦叫不上名字。”户绾态度诚恳,不带丝毫奉承之意。
听到户绾这番话,掌祭颇感愉悦,却又多了一重顾虑,摆摆手,道:“知道名字又有何用,那冰窟也许是骨虿的巢穴,便在我们脚底之下,不定哪天就爬上来了,诸大的隐患,可如何是好。”
户绾看了眼不露声色的百里弥音,也不知她心里怎么盘算,只好向掌祭回道:“从长计议罢,此事不急一时,眼下还是先给阿音处理一下伤口。”
“有劳。”
户绾莞尔一笑,拉着百里弥音走出人群,心想再不给百里弥音的创口上药,一会合该愈合了。
百里弥音一走,卞桑兰亦随之离开冢祀台。她内伤未愈,提不上真气,对付骨虿,她丝毫帮不上忙。虽心切想找回天蚕甲,然而又不想让百里弥音孤军奋战,她抿着嘴,心里很矛盾。
忙前忙后给百里弥音准备好温水和面帕,想让她擦拭一番,却见她木然坐在榻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户绾将百里弥音拉起身,一边着手帮她褪去脏污的外衣,一边问道:“想什么呢?”
百里弥音不吱声,眉目含情望着户绾,直看得她耳根泛红,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迟钝起来。户绾心里局促,面上却故作轻松,追问道:“问你呢,在想什么?”
第二十章
“我在想,或许不能独身再入冰窟。”百里弥音只着了一件中衣,拿起面帕擦了脸,又挽起袖子,细致洗了洗手上的血迹。她不想像今日这般,遇到点状况又折返回来,不如一次探查到位,带上趁手的利器与可能在冰窟内用得着的工具,有备无患。如此一来,势必无法独自行动,百里弥音又不是骆驼,若带着林总物什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苍塞今幸存者不过数十,虽多青壮,却悉数挂彩。深崖险峻,身上但凡有点伤痛都不适合攀爬。户绾心神领会,料想百里弥音心高气傲,多半不愿向仇人开口请求帮助,户绾愿意为她分忧解难。
“若需人手,我去请卞庄主帮忙,相信她会爽快答应。”户绾牵过百里弥音的手,坐回榻上,俯首为她上药。
“不妥。”
“有何不妥?”户绾抬起头,一脸茫然。若不找卞桑兰调遣人马,便只有苍塞的伤员了。
“绾儿文雅有礼,对卞桑兰却犯不着请,吩咐便是。”
百里弥音义正严辞的模样令户绾忍俊不禁,弯弯的眉眼里盛满一汪秋水。须臾,她收敛了笑意,认真道:“阿音,不论你需要多少人手,算我一个。”
“不妥。”百里弥音不假思索拒绝户绾。
“我这不是请求,是吩咐。”
“骨虿何其危险,冰窟内又极其阴寒,你......”
打断百里弥音,户绾目光坚定,道:“明知你置身于危险之中,却看不着你,我会胡思乱想,我会心急如焚,我宁愿与你一起历尽磨难,死也要和你寸步不离。”
百里弥音沉默了,内心在动摇。
知道百里弥音惧于骨虿的阴毒,害怕保护不了自己。为了让她打消这种顾虑,户绾突然忸怩起来,支吾道:“其实......我有件事未与你说。”
百里弥音扬起眉梢,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户绾低眉垂眼,不敢直视百里弥音,含羞露怯慢慢解开衣襟。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百里弥音心生讶异,不明白户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竟依稀感到心神旌荡。
这一幕适巧落入不请自来的卞桑兰眼中,见此情景,她呼吸都失了节律,连忙隐到洞穴外,然而内心已是波澜起伏。方才所见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虽谈不上香艳,却足以让卞桑兰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