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梨微微抿唇笑了笑，然后轻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白猫也爬到路梨的膝盖上，团成一团，毛绒绒的身体规律的起伏。
沈知言坚持许久，也在酒精的作用下，头越来越低，直到靠在沙发上，安静得再也不动了。
路梨见状，悄悄地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腕，上面温度灼热，在寒冷的夜，像是一道永不停歇的热源。
她一点一点地抽出来，眼见着可以离开桎梏，沈知言双眸刷地睁开，委屈地瞪着路梨，然后手牢牢地黏上去，将她的手再度握住。
“你说了不走的。”委屈的神色和他锋利的五官极为不搭，却莫名出现一种反差萌。
路梨被抓包有些尴尬，她瞧了一眼沈知言，这人别是在钓鱼执法吧？还是说根本在装醉？
想到这个，她的脸色沉下来，刚想强硬地将手抽回来，便见沈知言低垂下眼睫，不安地颤动：“明明是你说不喜欢我这样的，我才装得斯文，怎么到了最后，你还反悔了。”
“大骗子！”沈知言低声呢喃，最终敌不过困意，慢慢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路梨被沈知言的话搞得愣住，她的手掌放到他的面颊上，拨开细碎的黑发，目光一点一点划过他的每一寸肌肤，第一次将与自己相处两年的人打量得如此仔细。
失忆前的沈知言扮相斯文，常年呆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温和又无害，她从来没联想过，而失忆后的沈知言倒是与记忆中的某人有些相似，只是自己的思维被禁锢在固有的思维中，从来没有发散过。
这么一看，沈知言与她曾经有过愧疚的人很相似。
*
盛夏的C市空气灼热，踩在地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往上涌，恨不得在这个夏天蒸发掉一切。
路梨心不在焉地走进ktv。
她刚高考完，班里的同学都举在一起进行学生时代最后的活动。
路梨在班里认识的人不多，只有林涵关系最好，本想直接拒绝，但是家里即将迎接新生命的喜悦却是一道无形的压力，压得路梨只想找一个没有父母的地方。
反正，她出来或是在家，也不会有人在意。毕竟在妈妈的眼里，她仅仅是一个寄住在家的亲戚家的小孩。
这几天没休息好的疲惫在这一刻出现，路梨坐在包间的最角落，头顶是霓虹闪烁，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吼唱声，她的脑袋不断有针扎一样，阵阵发紧发疼。
路梨和林涵说了一声，便走出包间，街道上铺面的热风席卷了刚才的窒闷，只是脑袋的不适越发显得明显。
路梨慢慢沿着人行道走着，周围的人极为热闹，她孑然一身地走在路上。
不知走了多久，路梨来到一片熟悉的区域，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下意识就挂断，可是手机不到一秒又玲玲作响。
路梨低叹一声，妥协地接了起来：“爸爸。”
“满满，去哪儿了？今天你妈妈怀孕，大家还张罗着出去吃饭。”电话那边的路父毫不掩饰的开心。
好不容易散去的窒闷感再度袭来，她想到自己三年来只能住在学校里，在家也要谨小慎微的场景，恶念忍不住滋生。
凭什么她要在家当一个透明人？凭什么她就要承担这些不公平？凭什么妈妈眼中没有她，甚至现在连爸爸眼中也快没有她了。
“满满？”路父像是意识到不妥，收敛了喜悦，小心地叫了一声。
话语间的小心是利剑，一下戳破了路梨想要质问的念头，她烦躁将手机合上，直接关机。
路梨抬头看常来的补习学校，上面还亮着灯，从打开的窗户还能看见学生埋头学习的模样。
她收回视线，想要往回走，却发现不远处一个少年正在看着他。
少年随意地穿着体恤和牛仔裤，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褐色发尾有些微卷，张扬地散落在冷白的皮肤上。发间露出的耳朵带着蓝色耳钉，在路灯上闪烁着幽光。
他似乎没想到路梨会看过来，连忙将嘴里咬着的烟拿下来，藏在身后。
路梨没心情细究，利落地转身，想要回到包间。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然后路梨的手腕一紧，她被一阵不容挣脱的力道拉着转身。
还没等路梨说什么，少年却像是被烫着一般，连忙放开，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很高，微微伏腰才能看着路梨。
“抱，抱歉。”少年无措道。
路梨不记得记忆里有这号人，再加上她被刚才的一些事情刺激，没了平常的温和，有些不耐：“有什么事吗？”
少年似乎被路梨的冷淡刺得难受，他抿了抿唇，半晌才从包里拿出一个纯白色的盒子，他瞥了一眼路梨，然后将盒子塞到她的手中：“恭喜高考完。”
路梨有些莫名其妙，烦躁感渐升，她将盒子放回少年的手上，指尖不经意碰触到他的手指，少年呼吸一重，耳朵渐渐红了。
“我不认识你，我要回去了。”路梨冷着脸，想了想又补充道：“别跟着我。”
见她真的要走，少年再也憋不住，他像是豁出去似的，急急道：“路梨，我喜欢你！”
他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低垂着头的路梨，有心想要查看她的神情，却又不敢，片刻后，路梨终于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和缓都没有了，神色冰冷刺骨。
她一字一句说：“怎么办？你不是我的理想型。别再缠着我！”
说完，路梨没再管少年，径直转身离开。
如果是平时，路梨绝不会像是现在不留情面，只是偏偏他说了喜欢，喜欢是最无用的东西，她爸爸也说喜欢妈妈的话，要好好装作不认识妈妈的样子，少回家，所以让她隐忍，让她等待。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迎来一个新的生命，而她被放在角落，没人再想起。
第39章
回忆碎片飘然在眼前落下，渐渐将沈知言沉睡的脸与回忆中的少年逐渐对上。
成年后成熟化的眉眼，加上刻意的穿衣风格与言行举止，让路梨从来没有将两人对上过。
高三时，路梨家里要迎来一个新的生命，她无处去排解烦闷，忍不住将所有的，从出生便开始的不安、委屈、烦躁，全部迁怒给了向她告白的人。
年少时，路梨怨父母的不公，却也把这种不公延续给了沈知言。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没缘由的一句话会让他改变如此大，骄傲的外表下是折碎的心，只是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这场婚姻是预谋，是算计，却也由少年卑微的小心思撑起来。
她的目光在男人精致五官上一点一点描过，忍不住回想这两年的生活，他爱重油重盐，她偏爱清淡饮食，她熬夜，他早睡，他们的生活习惯相差千里，可是沈知言从来不曾置喙，将两人的差距慢慢缩小，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路梨茫然的视线在客厅内转了一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轻轻挪开他的手，想要起身时，沈知言像是感受到什么，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路梨的手，路梨耐心安抚：“我不走，就在这里。”
说完，她将白猫抱到沙发上，让沈知言握住白猫的爪子，然后走到玄关，她看向柜子深处的盒子，慢慢出来，打开了里面的信封。
纯手写的信，内容也不多，上面的字明明笔锋张扬，却又在微小的地方硬生生坳成端正内敛的字体。
路梨不自觉地摸了下纸张上的字体，仿佛能看到沈知言坐在灯下，一边烦躁却又一边耐下性子写信的场景。
里面将从年少时开始的暗恋到婚姻的开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看到落款的名字时，她的双眸募地泛起酸意。
沈知言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想要坦白这一切的呢？他明明知道，一旦坦白，这一切也许都会破灭掉。
这场起于算计的婚姻，最后由他的真诚画上句号。
*
早上，阳光低垂，照亮了整个客厅。白猫站在阳台边尽情舒展身体。
沈知言迷蒙地醒过来，脑子里一阵顿疼，做完宿醉的后遗症就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一下一下狠狠敲击脑袋。
他掀开被子下床，晃了晃脑袋，突然动作一顿。
他匆忙地拉开房门，跑到客厅，在见到一室的空寂时，上扬的眼尾，也落寞地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