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极大的“咚”的一声,谭子豪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从单人病房里的隔间出来,昏暗的房间里,病床上空无一人,只有洗手间泄出一缕亮黄色的光。
“小雨!”谭子豪冲进洗手间,里面的洗漱用品散落一地。白星雨蜷缩成虾子倒在马桶边,一动不动的已经昏过去了。
宋文执和张与赶到医院的时候,白星雨的单人病房门口围了一圈人。
“麻烦让一下,让一下。”两人像下进锅里的饺子,只看到一堆人脑袋往里面看,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宋文执好不容易进病房半个身子,突然一道白影“嗖”的猛砸过来。
张与眼疾手快的把宋文执拉出去,一个银白色的保温瓶就这样在门口旁的墙壁上炸裂,巨大的声响和迸溅出的滚烫热水,使得人们都倒吸了口凉气。
伴随着一声撕心痛哭的:“你走!”众人终于作鸟兽散。
病房里白星雨抓住手边的保温瓶就向谭子豪砸了过来,蹭着他的脑瓜子飞到身后的墙上炸了。
白星雨说到底有底子在身上,这一下都没用全力。虽然身体虚弱,但悲痛下的爆发力依旧惊人。
谭子豪吓得额头上冷汗直冒,手抖成帕金森。他知道刚才要是稍微站偏一点,爆出来的就不是热水,而是他的脑浆了……
“小雨,你听我解释……”谭子豪的喉结上下滚动,心脏跳成鼓点。即使差点被爆头也没想走,还是在极力的安抚白星雨的情绪。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白星雨的喊叫中带着哭腔。
平日里柔声细语的男孩此刻双眼赤红,发丝凌乱。摇摇欲坠的坐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咬紧了一嘴的齿贝。
白星雨得知白爸爸没了后,情绪激动过度昏了过去。醒来看见谭子豪就开始哭,谭子豪说什么都不听,连看见他都不行。
“小雨,你别这样。”谭子豪的内心慌乱无比,他看着白星雨痛心疾首的样子,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如果他不那么死心眼。如果当初听白星雨的话回家,或许他父亲会把和白爸爸假结婚的事情告诉他。
白星雨也不会得那么严重的BO转化后遗症,更不会被受了这么重的伤。
宋文执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站在门口对谭子豪悄悄摆手,示意他赶快出来。
小雨这样都是因为他,还这样杵在里面惹人伤心干什么?
谭子豪纠结了一会,就在宋文执的手都要摆抽筋的时候,终于迟疑的看了白星雨一眼,才低着头走了出去。
三人在走廊相视而立,不时有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边走边像摄像头似的扭头看着这三位演哑剧。
“我……”谭子豪沉默半晌,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行了你别说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宋文执也在想办法,他不用谭子豪多说,只吐了一口气:“张与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我现在该怎么办……”谭子豪抓狂无比,像只秃了毛的孔雀。
他不求白星雨原谅他,至少现在不求。但是谭子豪从没见过白星雨如此绝望的样子,他害怕白星雨把他推的远远的。
“我先进去看看吧。”干站着也想不出办法,宋文执担心白星雨情绪激动做出傻事,越过神情迷茫的谭子豪,推门而入。
谭子豪跟在后面,转过头脚已经跟进来一只:“你在外面等着。”宋文执说。谭子豪只好把脚悻悻的缩了出去。
宋文执关好门,破裂的保温瓶孤零零的躺在门口,已经凉透的热水撒在地上,犹如白星雨挂在脸颊的泪痕。
“小雨,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宋文执尽量放低音量,一步一步的靠近白星雨。
白爸爸是白星雨唯一的亲人,亲人离世,最痛苦的就是爱他的人,白星雨的身体原本就虚弱,如果心理上再受折磨,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病。
白星雨低着头,宋文执看不清他的脸,慢慢的走到床头,只见白星雨青白的双手攥着床单,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
“所以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我们只是怕你吃不消,所以……”所以才瞒着白爸爸去世的事情。
宋文执小心的回答白星雨的问题,生怕他突然崩溃。白星雨现在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随时随地都会轰然碎裂。
白星雨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宋文执看到他手旁的白色床单上,一点一点的落下液体,又迅速晕染开来。
病房门外穿来一阵脚步声,负责白星雨的医生护士闻讯赶来,在门口徘徊了几秒便推门而入,说是来看白星雨的情况。
在一群白衣幢幢后面,谭子豪顺着打开的方面向里面张望,还把其中一个主治医生拉来,想和他说明白星雨现在都情况。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白星雨听到。
他抬起头,双眼猩红而脆弱,没有一丝光泽。白星雨唯一的挂念没了,就连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谁都没有看清白星雨的动作,只见一个枕头软趴趴的仍在谭子豪脚下,打断了他和医生的谈话。
房间里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那张病床,白星雨双手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喊道:“我不用你管!你走啊!”
“我不想看见你……都是因为你,你还我爸爸呜呜呜呜!”
众医生护士赶忙将白星雨摁回病床上,只听他再次哭喊着叫谭子豪离开,双手一挥挣脱开医生的束缚,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我爸爸死了,我再也不欠你的了……”
手忙脚乱的又把白星雨抬回床上,这句心如死灰的话让谭子豪钉在原地,直到宋文执连推带拉的把他弄出病房,白星雨才恢复平静。
这几天白星雨一直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医生说有轻度抑郁的迹象,不能再受刺激了。
白星雨现在不想见谭子豪,但谭子豪就是一根筋的想和他解释。
直到有一次白星雨被他逼急了,直接用水果刀在自己胳膊上划开道大口子,伤口又深又长,鲜血如柱。缝了八针才包扎好那条狰狞的伤痕。
从此以后谭子豪再也没在白星雨面前出现过,但宋文执知道,他天天在病房外面守着,有时趁白星雨睡着了才偷偷透过门玻璃看一眼,可谓是极其卑微。
看到谭子豪这幅样子,那有当初他对白星雨爱答不理的模样?每每想到这里,宋文执不禁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天晚上,宋文执来看白星雨,他给张与打下手,算是一起做了一锅当归鸡汤。用保温饭盒装好了拿来,打算给白星雨补补身体。
走到病房门口,果不其然看见坐在医疗椅上的那一位。
“我说……”宋文执看着谭子豪低着头,只看到他蓬乱的头发不修边幅:“你也太犟了吧,是不是这几天都在这张椅子上睡的?”
自打谭子豪惹得白星雨自残后,他基本没回过订的酒店睡。一天24小时黏在这张椅子上,坐在白星雨病房门口跟门神似的。
要不然这医药费都是谭子豪瞒着白星雨交的,医院保安早就把他当变态乞丐抬出去了。
似乎是听到宋文执的声音,过了半晌谭子豪才机械般的动了动,咔咔咔的像生锈的机器一样抬起脖子。
“你这个样子,可以出去讨饭了。”这话是张与说的,宋文执配合的抽了抽嘴角。
往日里英俊潇洒的谭家少爷,现在裹着两个星期前的那件大衣,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深邃的眼眶深深凹陷,暗淡无光,眼底一片灰青。
“我,没那个心情。”谭子豪哑声回答。
看他干涩起皮的嘴唇,宋文执从一袋子水果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不等谭子豪树懒般的慢动作,直接塞进他怀里。
“小雨现在见你是不可能了,但你总不能饿死你自己吧?你要是饿死了,小雨以后找谁撒气?”
闻言谭子豪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宋文执还真是怕他想不开就这么把自己耗死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跟你说了也可以。”
“前几天小雨给你父亲打电话聊了很久,小雨病好后会回来继续上学,但是不会回谭家了,你父亲给白爸爸厚葬后,就算是两清了。”
“两清?”谭子豪嘴唇微颤,眼睛瞪得满圆:“他是不是不想和我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