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啊,你那三枚痣也太鲜艳了,而且除了脸,其他都不像。沈锋是会骂我是个懒汉,但不会说出‘一个弱女子’这样的话。”
“沈锋脾气很爆,但他并不会迎合任何人,你连暴躁,连毒舌都好像在迎合别人,这不是真正的你。”
张潇斐笑得春风十里,“没想到双妹这么了解我。”
江双双摇摇头“之前不了解的,自从看到你送给别人的千篇一律的核桃串,才明白你是个怎样的人。”
张潇斐怔了一瞬,嘴巴张合,欲辩解什么,但最终只是笑笑。
“江双双,大皇子如今直逼京城,与后宫太后里应外合,沈锋本该驻守京城,却为了找你,丢失了防守的最好时机,他如今不恨你,等失了皇位,定会恨你,你不要以为男人的爱有多么伟大,权利、富贵这些都是摆在爱情之前的东西,贫贱夫妻百事生,他终有一天会为了如今的头脑发热而懊悔不已。”
“而我,也和你一样,是这场权利之争的牺牲品,你被江白掳到京城后不久,我便被强制充兵,后来成为了大皇子麾下的人,后来被大月人俘虏……无论如何,就算我努力辩解,沈锋总会认为我是奸细,正如认为你是他的绊脚石一般,我们都会死。”
“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离开这里,双妹,你想不想和你斐哥一起去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好好生活。”
张潇斐望着江双双,眼神诚恳。
江双双道“为什么你进宫时不告诉我,作为蘅章时,不告诉我,看我被沈锋哄骗时,也不告诉你是张潇斐,偏偏这个时候告诉我?”
“因为我被打倒了,我不敢相信我会有好运了,我不相信你会信我。”张潇斐惨笑,冲着江双双点点头,“你知道我这么多年经历了什么吗?”
张潇斐扣住江双双的手,撕开被单,捆住她的手,把她扔到床头,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直到自己干干净净,毫无保留地站在江双双面前。
那是一张瘦骨嶙峋的皮,肋骨嶙峋,从胸膛到小腿,所有隐藏在衣衫之下,不被他人看到的地方都遍布了白色的疤痕,和皮肉翻搅形成的狰狞伤口,这与他露出衣袖之外的莹白无暇的双手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江双双偏过头,紧紧闭眼。
张潇斐自嘲地笑笑“你也觉得你斐哥很不要脸吧,当着姑娘家的面,想脱就脱,毫无羞愧,简直如同一个畜生。”
“可我是被训练成这样的,我也是一个遍读诗书礼经的人啊,我曾经也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却被训练成毫无尊严可言的牲畜。”
“双妹,你看一眼斐哥,告诉斐哥,你不觉得我丑,好不好?”
江双双紧紧握拳,睁开眼睛,直视张潇斐的脸,“我从来不觉得你丑,你不该把那些恶人的罪行转换成对自己的摒弃。”
“斐哥,我不会让沈锋杀你的。但是,我也不会逃走,他之后怎么样,是他的事,我想无愧于心,是我的事。”
张潇斐轻笑一声,他弯腰上床,拥住江双双。
他在江双双耳边低语“哦,那你证明给我看。”
几乎同时,门轻启,沈锋和白修远带着一身血味进来。
白修远望了一眼屋内,瞬间向沈锋行礼告退,溜之大吉。
沈锋站在门口。他手里的刀尖还在滴血,甚至不需要上前,他轻轻一掷,就能把张潇斐刺个透心凉。
“江双双,收拾好行李,待会我们回宫。”
沈锋说完,转头关上门。
“啊……可惜。”张潇斐摇摇头,像是在说一件好笑的事般“可是,看起来他也没有那么在意你,你说是吧,双双。”
江双双却笑了,她摇摇头,明明双手被缚住,却仍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潇斐。
她说:“不,他爱我。”
她自信且笃定地说道。
张潇斐望着江双双,突然捂住脸,不让她看清自己的表情。
沈锋与江双双即刻回宫,张潇斐不知所踪。
————
一天后。
江双双替沈锋穿戴好铠甲,沈锋弓着身子,像一头毛茸茸的大狗。
江双双没忍住薅了一把沈锋的头发,他的头发又粗又硬,扎得手疼,像是野狗的鬓毛。
沈锋哼笑一声“小矮个,今儿头一次看到我的头顶吧。”
江双双气得踹了沈锋一脚,沈锋和着她踹人的步调,打着拍子骂她矮冬瓜,小矮子。
江双双阴测测地望着放在一旁的剑。
沈锋顿时住嘴投降。
他摸了摸铠甲,挠头冲江双双道“你看看我那件里衣里有没有放着一个铜钱。”
江双双找到那枚铜钱,捏着它左右看看,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歪着头看沈锋把那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在左胸铠甲里,“这是什么仪式吗?”
沈锋咧嘴笑得神神秘秘“是幸运铜钱,保平安的。”
江双双“啊?”了一声,“早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我给你绣个荷包挂着,看着大,又实用,还能装东西,多好。”
沈锋摩梭着江双双的的发丝,“不迟的,等打完了这一仗,再给我绣也不迟的。”
江双双说“好。”
然后她望着沈锋提剑上马,亦如五年前那个夜晚,冲将士们高呼“朕是大乌国皇帝,是真武帝亲封的皇帝!虎符既在,尔等听令,斩杀反贼,不死不休!”
沈锋自始至终都没敢回头再看一眼江双双。
第27章
大皇子暗暗韬光养晦,招兵买马,朝堂之上亦有他的旧时门客,加上大月国的支持,实力不容小觑。
沈锋过了五年,早已经不是那个单枪匹马抢虎符的孤弱少年了,他亦有雄厚的兵力,而且隐隐有一股暗中势力帮着他,打毁了许多大月国暗藏在大乌国的据点。
这场仗打了许久,浩浩荡荡双方焦灼了一个多月。
一个月后,大皇子战败自裁的消息传入朝堂。
太后自缢,随她的孩子而去。
沈锋的表妹沈玉爬上城楼,高呼清君侧,小人当朝,她与妖帝不死不休,她痛斥三千字檄文,念完后从城楼跳下,以身殉了大皇子。
这一个被压抑了五年的脓包终于挑破。
朝中由白修远彻底把持,将露出马脚的叛臣一一处理干净。
江双双妥善处理太后的丧事以及后宫内的一应事宜,静静地等待着沈锋归来。
期间中元节,江蓉碧往宫内递了帖子,邀江双双出来转转,放放河灯。
街上红男绿女,衣钗鬓影,五光十色的灯笼点缀在夜里,宛若星河倒灌,浴浴熊熊,随着四处走动的人群,缓缓挪动。
江蓉碧握着江双双的手,“之前父亲的事多谢姐姐。”
白修远的肃清本涉及到了江白,只是白修远本家与江家有姻亲,且江白又是皇帝的岳丈,他若动此人不可不听皇后的意思。
那时江双双没有求情,但也没有落井下石。
于是江白只是致仕回家,并未牵连家人。
江双双摇了摇头“我不是你姐姐。”
江蓉碧在送江双双回檩州后,回到丞相府后便知道了真相。
她却摇摇头,满眼恳切“皇后娘娘,当初你我被贼人追杀时,你受了伤却还推着我走,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爹爹欠你良多,他还不清的,我来还,他做不到的,我来做。”江蓉碧眼神坚定,手指轻合,牵住江双双的手。
“娘娘,你幸福的日子还长着呐~”江蓉碧笑着,眼泪婆娑地轻轻扳着江双双的肩膀,示意她转身。
灯影横斜,秦淮河上,万盏荷花灯齐放。
在奔涌的人群中,在嬉笑怒骂的吵闹深处,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穿着月白色的袍子,眉间一颗红痣,和着鼻侧,鼻尖两枚痣,形成了一柄利剑,他笑得桀骜不驯。
他对着江双双喊“双双,过来。”
江双双瞪大眼睛,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人。
今日是佳节,被不小心的撞到的路人望了眼江双双和那男人,均不甚在意地笑笑,反而饶有兴致地喊着“小娘子慢些,你的郎君跑不掉的。”
暖融融地笑声和着灯火与烟火,路过的路人都默契地让道,笑嘻嘻地望着这一对才子佳人。
男人等不及,自己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江双双,转了三个圈。
……
节日的热闹声同样传进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