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哪怕是忤逆朕,哪怕是……心中藏着别人,她是大乌国的皇后,是最尊贵的一国之母,她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任何人的制约,永远骄傲的活着。”
“这就是朕希望她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她做得如此成功,如此好,朕也不该输给她。”
“张潇斐,你威胁不了她,自然也威胁不了朕。”
“你不怕她杀了你吗!”张潇斐终于忍不住,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慢慢往后退。
“自始至终,你口口声声全都仰仗着她对你的爱,可却丝毫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你利用她的心意作武器,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良配!”
沈锋一个箭步夺住张潇斐的去路,扼住他的脖子。
“她若恨我,此生便和我不死不休,朕心甘情愿!”
张潇斐被迫仰起头,双目欲裂,望着离他脖颈越来越近的匕刃。
——
江双双在御花园中默默走着。
她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细细想来,却总摸不着头绪。
一片繁花绿叶之中,红、墨牡丹挤挤挨挨靠在蹬道边缘,才过晌午,日头依然大得很,晒得各色花一片干瘪惨色。
江双双遮住双眼,从手指间缝隙望着那轮烈阳,分明是风平云静的好天气,她却总觉得心神不宁。
“娘娘,如今日头太大,不如我们早些回殿中吧。”
“陛下派人来催了?”
“倒也不是……”宫女吞吞吐吐,只能作罢。
江双双捂住双眼,“那再等等吧。”
她大概能猜到,此次沈锋与张潇斐的谈话,必定会袒露出一些前尘往事,她不敢去猜沈锋会知道多少。
她与张潇斐的私会。
她曾喜欢过张潇斐。
亦或者……知道她不是江白的女儿,而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村妇。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到了这一天——她向沈锋袒露所有事情。
若非此事威胁到张潇斐的性命,她实在不想这么快就与沈锋坦白,除了对沈锋的莫名难以言说的心情,还有对还在村中的父亲安危的担忧。
他们到底谈到哪一步了……
“娘娘!娘娘!”一个哭腔打断了她的思绪。
凤栖宫内的小宫女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裙摆上还残留着摔倒时留着的泥土。
“怎么了?”
“陛下要杀了那个张先生!”宫女一张苹果脸皱巴巴地挤成一团,哭着说。
江双双心中一惊,掀起裙摆,“走!走,快些回去!”
第20章
血液从指缝间慢慢汇成一股,渗透进指甲缝之中,又一滴一滴沾染在地毯上。
张潇斐剧烈地喘着气,一手抓住刀刃,一手紧紧扣住沈锋拿刀的手,双臂用力到颤抖。
他眼里的笑意荡然无存,双眼空荡荡一片,没有恐惧,也没有了刚才挑衅的神情,他冰冷地望着沈锋,像一个毫无灵魂的野兽。
沈锋发狠笑了一下,手臂鼓劲用力往下压刀刃,张潇斐紧紧咬住牙关,双腮鼓起,半个刀刃已经插进了他的手掌,他似是体力不支,泻了力气,令匕首斜斜刺进他的肩膀。
但实则,这只不过是张潇斐的借力打力,他不顾匕首的锋刃从头到尾擦破他的肩膀,拽住沈锋,向前探身,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硬生生从地上弹起,如同一个野兽一般咬住沈锋的脖颈,用他的犬齿生生磨开沈锋的皮肤,一点点去咬断他的动脉。
沈锋低吼一声,反手拿刀,用力刺进张潇斐的背部,用力扳住他的肩膀,将他重重抵在墙上。
张潇斐颤抖着,满头渗出冷汗,他十指死死扣住沈锋的脖子,犬齿用力,如同一头豹子叼着猎物不松手,他咬着沈锋的脖子,转动头,打算扭断它。
沈锋猛地把张潇斐在墙上撞了几次,一拳将他抡倒在地。
张潇斐跌在地上,双目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地毯上的毛,他剧烈喘息着,侧头吐了一口血。
沈锋扶着墙,用手捂住喷血的脖子,同样嘶哑地喘息着。
“侍卫……”沈锋发出一声低得如同呢喃的声音,咳了一声,他皱了皱眉,用力嘶吼“侍卫!快来人!人都死哪去了!”
“侍卫!咳咳咳咳。”沈锋咳出一口血,发了哮喘般嘶哑地喘息着,他终于体力不支,倚在墙边,从脖子流淌出来的血液渗透进了他月白色的长衫中,几乎整个前襟都变成了红色。
“哈哈哈……”张潇斐胸膛剧烈起伏着,却还兀自嘲笑着沈锋的天真“不会有侍卫来的……江双双没告诉你吗,昨日太后把整个凤栖宫的人都叫了过去,你以为是做了什么……”
沈锋从墙边慢慢滑下,跪倒在地毯上。
“沈锋,你完了,大皇子还活着,你必死无疑。”
“双双……”沈锋呢喃着。
江双双在哪?
太后会不会对她下手?
沈锋觉得周身开始发冷,指尖冷得发痛。
他逼迫着自己思考。
此时绝对不是图穷匕见之时,太后一脉绝不会明目张胆对江双双下手……
幸好,她在御花园,没回凤栖宫。
她那么聪明,又知道宫廷里所有的密道,她会没事的……
她会没事的……
沈锋的思绪慢慢迷茫,地毯上的花纹在他眼中模糊成了一团色块,他感觉身子好像又暖和了。
他重重摔落在地毯上。
张潇斐却似乎已经厌倦了嘲笑沈锋,事实上,他连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沈锋。
他死死瞪着凤栖宫的殿门,空洞一般的两个黝黑瞳仁第一次露出了点点焦灼。
凤栖宫的殿门,空无一人。
张潇斐扫了眼室内的漏刻,然后又一动不动地望着殿门,那漏刻轻响,一刻已过。
殿门依旧无人。
张潇斐咬紧牙关,慢慢撑起身子,撑到一半,就忍不住咳血,他颤抖着,十指扣进地毯中,佝偻着身子,半跪着往殿门外爬去。
沈锋半阖着眼,他看到张潇斐蹒跚的背影,却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实际上,他已经感受不到脖颈的疼痛了,浓重的血腥味充斥进他的鼻子里。
他感觉自己沉入了一片柔和的黑暗中。
他看见他的娘亲在用她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从不记得娘亲如此年轻的模样。
沈锋贪恋地盯着娘亲的脸。
她说“飞飞,乖,你和额娘玩一个游戏吧,待会不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以说话,要乖乖地躺在床上,假装睡觉哦。”
他抱住了娘亲,重重点点头。
好温暖……
画面一闪,他置身在床帘之后,身上盖着被子。
他听见父皇在和娘亲吵架。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朕说话!不过就是个□□,受朕可怜进了宫,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你听不明白吗!”
“陛下,陛下,臣妾错了,臣妾错了,但是求您了,求您了,锋儿还在睡觉,至少别在这里,求您了!求您了!”
“呵,他也是贱人的孩子,这么金贵,他值得起吗!朕没像杀死他哥一样杀死他,已经是对他,对你的恩典了!”
“陛下……”他娘啜泣着。
“双生子向来不详,朕只将一个孽畜拿去喂狗,没杀你,你应该跪地谢恩。”
接着是布料撕扯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轻轻从床上坐起,捂住自己的嘴,好奇地从床帘缝隙往外看。
画面一闪,他置身在熟悉的冷宫中。
穿着厚实皮袄的圆脸太监用细白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笑着说“想拿药还不容易,你爬在地上磕头学狗叫,磕一次,叫一声,绕着这药膳堂叫三圈,伦家就把药给你,如何?”
他点点头,木然地跪着说“谢大人赏。”
他穿着单衣,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磕头,开口欲叫……
画面一闪,沈锋端坐在金銮殿,身穿金丝勾勒的龙纹黄袍。
底下所有人兀自说着话,没有一个人把他放在眼中。
他什么没有了,娘没了,爹也没了。
他阴郁地抬头望着宫殿顶上的云纹图案,盼着随便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快点来杀了他吧。
殿下忽然有人提起先帝遗愿,要令丞相与新帝结亲,虽然彼时的太子还是大皇子,只是遗愿就是遗愿,无法更改。
丞相躬身跪地,恭顺地说不会违背先帝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