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梦华录(37)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络秀望着认真穿线的弘景,心中默默念道。她手中用力,掌心不小心被极细的针戳破了小口,随着一滴血的溢出,络秀的心中倒觉得没那么痛了。

元镇又坚持了一会,保持着稳定的水平,没有穿过一个针孔,可脸上却有了薄汗。他最终败下阵来,不好意思地看着络秀,笑了笑。

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八仙桌,不料临离开前,方才鼓舞络秀乞巧的大娘拦住了他们,送给了他们一个小盒子。

“姑娘不必泄气,这盒子内装着蜘蛛,明日打开小盒子看看,若网圆正谓之得巧。”大娘笑着说道。

络秀谢过大娘,收过了小盒子,便和弘景一起离开了。

已过戍时,街上依旧欢声笑语,行人络绎不绝,络秀想到还有事要与弘景说,就提议二人先回客栈休息。弘景自是应允,两人便沿着菜河往丰庆楼走。

“你来信上说,你们上回遇难,是为官府走镖?”元镇问道。

络秀点点头,正色道:“上回从京都回陇西,送的镖是杂卖务的货物。本来为官家走镖,官府都会亲自发放官旗,一路上只要插上官旗,就不会有劫匪胆大到与官家为敌。”

“那如何还遇上劫匪?”弘景问道。

络秀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心中一阵刺痛,她说道:“那日我们去杂卖务取货时,官差说秦大人没有安排官旗,爹爹担心若是等秦大人回来取了官旗再出发,耽误了行程,那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们不插官旗便出发了,想着等到驿馆,将官差的信交给驿丞,驿丞自会给我们安排官旗。谁能料到,我们出城不过二十里的地方,就遭遇了贼匪。”

弘景听她讲述,觉得这其中疑点重重,怕不是有人从中作梗,问道:

“络秀,你们有幸能为官家走镖,恐怕让不少人眼红,你说这劫货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络秀自是也想过这一点,说道:“当时情形紧急,我没有留意到那些劫匪身上有任何特征,是谁派来的,不过那几人的武艺倒是要比塞外的劫匪差了许多。”

“若是能查出真相,我势必要为臧师兄报仇雪恨。”络秀咬牙恨恨地说道。

两人谈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丰庆楼,弘景略一沉思,开口道:“络秀,恕我直言,沈镖头来了京都后,定是走访了哪位贵人,千嶂门才能接到这样的好差事,你不妨查查这为杂卖务给陇西送货的事务原先是哪一家在做,或许会有些眉目。”

络秀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就是秦府,可她之前去秦府送货,秦夕佳虽有小姐脾气,说了些奇怪的话,但她哥哥秦睿看上去倒像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况且,秦大人身为杂卖务的职事官,应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勾当吧?

两人进了廊厅,眼下四处无人,弘景见络秀不语,牵起络秀的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忽然说道:

“络秀,我明白你想挽救千嶂门的颓势,但你一个女子,独自撑起一个镖门是何等困难?你我一年前就互通心意,我想等沈伯伯来了,就让叔叔向他求亲。我今日一直想告诉你,叔叔已经同意为我提亲了。我没有说,是怕你觉得我唐突……”

络秀听弘景这么说,心下震惊,“弘景,你不知道……”

“络秀,我知道你有顾虑,”弘景打断她的话说道:“千嶂门如今困难,我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其它的我一概不要。等我们成了亲之后,我们就长住京都,你再不用风餐露宿,沈伯伯也可以来京都和我们一起住,他和叔叔是旧识,定能谈得来。哦对了,你不是最喜欢京都风物,像那些小食玩意儿,街亭瓦子,我答应你,以后每日陪你去尝不同的点心,赏遍京都每一处角落,只求我们不要再分开。这数月才能见上一面,只能靠那些信笺聊以慰藉,真真让人思之若狂。”

弘景似是怕络秀犹豫,语速急急地说了许多。

络秀心中感动,心中的愧疚却越积越深,如雪崩之势压迫着她,她抽出弘景握紧的手,望着他的眼睛里载满了愧疚,低声说道:

“弘景,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弘景松了手,望着络秀,静静等待着络秀。

络秀看着弘景眼神中的期待,愧疚似高瓶里盛满的露水,就要满溢了出来。她低下头,鼓起勇气开口道,“弘景,你有所不知,去年我和爹爹走镖回陇西的路上,爹爹就对我说……”

“沈伯伯,您来了。”元镇出声打断了络秀的坦白,络秀抬头,却见爹爹从大堂里走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听到元镇的话,络秀整个人如遭雷击,仿佛一下子落入了冰窖。她瞥见爹爹和元伯伯从大堂里出来,爹爹走在前面,元伯伯跟在后面,两人都面色肃穆。络秀的心跌入谷底,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元镇也注意到了叔叔和沈伯伯周边的严肃氛围,他心想,莫不是自己私带络秀七夕夜出去游玩,惹得沈伯伯不高兴。其时男女大防并不严,在京都,月上柳梢头,七夕男女结伴出游并不罕见,更有大胆的女子会对自己中意的男子掷瓜果香巾以示爱意。而在陇西,民风更为开放,少男少女情投意合私下相会也属常见。元镇心想,毕竟沈伯伯对二人出游并不知情,生气也是应该,他觉得自己作揖,诚恳解释一番,想是无碍。

他正当开口,却看到沈伯伯跛着腿走到络秀面前,满脸愠色,抬手就给了络秀一巴掌,骂道:“孽障!”

络秀被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嘴角渗着血迹,脸上火辣辣地疼。

“沈伯伯!”

元镇喊道,他还待说话,却被叔叔拦了下来:

“沈兄,你冷静一点,都先进来再说吧。”

几人进了閣子之后,元镇还未开口,却听到元厉对络秀说道:

“恭喜沈姑娘和吴王世子喜结良缘。”

元镇听到叔叔此话,只觉得耳朵嗡嗡,一时回不过神来,垂下手,长袖里装着的双头莲也落在了地上。

“叔叔,你说什么?”

元厉轻轻拍了拍元镇的肩膀,又看了看沈炎,客气地说道:“沈兄,我这亲终究是晚提了一步,看来我们是当不了亲家啦。日后沈姑娘富贵,你也有福。”

“真是对不起元兄,小女顽劣,我不知元镇和小女竟还有此事。”

沈炎对元厉作了一揖,语气里满是抱歉,“只是这婚约上次离京时就已经定下,虽是做人家的妾室,但也不好更改,唉,哪有什么富贵可言,只要她安分守己,我也就放心了。”

元镇听了沈炎说的话,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络秀,他的眼睛里一时填满了红色的血丝,太阳穴处甚至有青筋突起。

络秀低着头不敢看他。元镇瞥见了络秀嘴角的血迹,他眼睛里划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就被愤怒淹没。

“吴王世子?上次离京时就已有了婚约?”元镇口中自言自语道,一抹自嘲浮在了他的脸上。

络秀抬起脸,爹爹下得手毒,左脸已经肿了起来,她看着弘景,看见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是不甘,愤怒,和难以置信,弘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

“我不知沈姑娘已有婚配,是元某冒昧了。”

言罢,元镇似是想到了这一路络秀询问自己定亲的细节,冷笑了一声,扯了扯嘴角,皆是苦涩,只觉得这四面墙里如地狱一般,让人无法忍受,他转身离开,决绝地出了丰庆楼。

络秀看着元镇离去的背影,她虽预想过上千次这样的场景,但这一幕真的发生在眼前时,心中却还是疼痛,爹爹打她时她从不流泪,可弘景这样冷漠地离去,却让她眼眶通红。她终是按捺不住,随着弘景,跑出了丰庆楼了去。

“弘景!”

络秀看见弘景孤身一人走在菜河边上,七夕夜,人群散去,只有远处的茶坊还传来博易喧闹的声音,她忍不住又唤了他一声。

“弘景。”

元镇的背影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通红的眼睛里再没有往日的温柔,桃花眼里是络秀从未见过的冷漠。晚上游玩起的薄汗此时化作冰霜覆在元镇的身上,凉意穿过他的肌肤渗入他的心房,让他觉得京都如寒霜之地,使人瑟瑟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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