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梦华录(24)

“络秀,你是不是想你的爹爹了?”元镇想到络秀这趟走镖,离家数月,已有许久没有看见家人,便关切地问道。

络秀听了元镇的一番话,心中五味杂陈,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鼓起勇气准备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时,却听见漆黑的南熏门发出了家禽的各种叫声。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似乎听到了牛的哞声,看向元镇,疑惑地问道:

“弘景,是我的耳力出现问题了吗?我怎么好像听见了好几头家畜发出的声音?”

络秀话音刚落,就清晰地听见了猪的哼声,还不只好几头,似乎是成群结队地再往他们这里来。仔细一听,似乎还能听到牛的哞声。

元镇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眸子里星光点点,显然料到了络秀会有这样的反应。

“弘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晚上的哪儿来那么多猪的叫声?”

“络秀,我也不知,难道是你过去吃肉太多,现在夜深人静,这些畜生找你报仇来了?”元镇憋着笑,一本正经看着络秀说道。

络秀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些牲畜的叫声越来越多,离自己也越来越近,元镇的话难道不是在揶揄自己,而是实情?元镇看着络秀一脸困惑不解的样子,笑得咧开了嘴,只见他抬起手,手指遥遥指向了远处的南熏门,给出了答案。

此时的南熏门门枢已去,随着厚重的城门打开,络秀仿佛看见万千的车马牛羊从天河上奔了下来,猪的闷哼声是这曲子的主旋律,偶尔还加上了牛的哞声和百姓的吆喝,交织在一起,这样的滑稽场面也不由得让络秀乐了,随着元镇一起笑了起来。

“我的天,这得有上万头的猪吧?”络秀感叹道。

元镇点点头,说:“京城外乡村里的百姓每天夜间都会把成群的家禽赶进城里宰杀,只能经由南熏门。小时候叔叔带我来的时候,有一次我还真数过,有一万零两百只猪和牛呢。”

“你也真有耐性,能数上万头牲畜。”络秀揶揄地说道。

元镇也笑了,他看着猪群慢吞吞地往城里走着,南熏门一时充满了乡野气息,叹道:

“这正对皇宫大门的南熏门,平日里只能由王公贵族通过,普通百姓连出殡都不得经由此门, 可到了晚上,却得给这些猪啊牛啊开门,还每群万数,真是有趣。”

络秀一听,也乐呵了起来,笑着说道:“这可真是,唯达官贵人与家禽畜生方可入门。”

两人望着声势浩大的猪群,万户捣衣声早被畜生的叫声淹没,京都以另一种方式异常地热闹了起来。

第十八章

第二日,络秀难得睡了个好觉,她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却看见吴管家正坐在大堂里喝着清茶,见了络秀,吴管家起身,笑着说道:

“沈姑娘好啊。”

络秀见吴管家满面春风,也笑着说道:“吴管家好,吴管家是又来品尝金橘团子的吗?”

吴管家笑着摇头,“非也非也,我这次来,是我们世子邀您一起射箭,不知姑娘可否前往啊?”

沈络秀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想起上次世子对自己的箭术似很满意,就客气地答道:

“络秀自然愿意。”

“那不知道沈姑娘午后可有空闲,我可领着姑娘一同前往。”

沈络秀本想着今日去南城的茶坊看看,但想着这几日一无所获,暂缓半日也无妨,就答道:

“自是有空,午后我会去吴王府登门拜访。”

“并非吴王府,而是世子的新宅。”吴管家扬了扬唇角,说道:“我届时会派马车来接沈姑娘的。”

沈络秀说道:“吴管家不用麻烦,您将新宅住处告诉我就行,我自己过去就好。”

吴管家面露犹疑,说:“世子的新宅在枣冢子巷往东约一百步的地方。不知道沈姑娘可知道枣冢子巷啊?”

沈络秀这几日东奔西跑,去过京都许多地方,这枣冢子巷听上去倒有些陌生。吴管家看她思索的样子,就说道:

“姑娘从这里沿着潘楼子大街往前,走到街道拐弯处东拐,北侧一道墙上边上能看到单雄信墓,便就在这附近了。”

沈络秀听了单雄信墓,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来京都迷路的时候遇到的地方,她心下了然,就让吴管家放心,她知道世子新宅的住处。

沈络秀上午走访了两家茶坊,依然一无所获,她如约下午的时候去了吴王世子的新宅。路过单雄信墓的时候,听见一个母亲正在给她的孩子讲述单雄信的事迹。

“这单雄信乃是前朝的一名虎将,他不仅勇武过人,而且忠心耿耿,号称‘飞将。’后来,他投奔的王世充兵败投敌,单雄信却宁死也不投降唐军,最终被斩首。”

沈络秀也驻足在单雄信墓碑前,她在陇西就听说书先生讲过单雄信誓死不详的故事,他的宁死不屈,忠贞不二为后世铭记,络秀望着墓上枝繁叶茂的枣树,苍劲俊逸,像是得了飞将军的铮铮铁骨,百年来庇护着冢里的亡魂。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枣叶,逃出来的金光点点洒落在络秀的脸庞上,让她在仲秋里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莫名地,她想起初来京都迷路后哭哭啼啼的样子,还多亏飞将军庇佑,给她指点了明路。

顺着吴管家的话,沈络秀过了单雄信墓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吴王世子的新宅,不同于吴王府的碧瓦朱墙,瑰丽堂皇,世子的新宅倒是朴素得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哪为富人家的私宅。走进宅院,别有洞天,穿过两间堂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射箭场,李昙已经换上了骑装,在靶场等她。

“世子的射箭场真是气派。”络秀称赞道。

李昙微微点头,指了指身旁的箭筒和□□,说道:“过来挑挑看。”

络秀走近了,发现这世子真是阔绰,弓箭就有十几种,光是翎毛就有文雕、黑雕猫头鹰和鸾羽。络秀发现了一只羽箭铁质箭镞,齿端倒刺,杨木制成的箭杆,箭尾裹着桦树皮,自己竟从未见过,好奇地拿起来端详。

“这是射鱼专用箭。”李昙在一旁说道。

“原来如此。”络秀暗道,她拿起箭羽,才发现箭杆的首部饰金,络秀看了这琳琅满目的收藏,不经羡慕不已,依依不舍地将这只箭放回了箭筒,又将另一支箭拿起来欣赏。

李昙见络秀东挑西选的样子似是小老鼠进了米缸,嘴角弯了弯,问道:

“听说前几日你在南熏门射箭阻止了惊马伤害行人?”

听了李昙的问话,络秀忙拿了一支最普通的弓和□□,回话道:

“是,民女前几日在南熏门偶遇一匹受惊了的枣红马,为了怕它伤人,就射箭强迫它调转了方向。”

“你倒是好本事。”世子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支羽箭,射了出去。“你今日且拿出全力来,给本世子看看,你的箭术到底如何。”

世子的这箭射在靶上,不过未落中心。

“世子既这么说,那络秀定全力以赴。”

络秀说完,就也拿起了弓箭,连射了两箭,第一支箭不偏不倚正中世子那只箭的箭尾,第二支箭则又准准地射中了第一支箭的箭尾。两箭落毕,络秀的嘴角扬着一丝得意,眼神里溢着骄傲,仿佛世上万千难事不过如射出首尾相连的连珠箭一般简单。

李昙凝视着络秀射箭时的意气风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眼神里竟多了些水光。络秀射完箭,转头瞧见李昙看着她不说话,心里吓了一跳,难道是自己打击了世子的自信吗?

“世子,民女该死。”络秀忙倚身认错。

“小丫头,你这箭是在哪里学的?”世子没有责怪,反而问道。

络秀答道:“小时候在千嶂门,就是在陇西的镖局里,和教习武艺的师傅学的。”

“你倒是有些天赋。”世子望着远处首尾相接的箭羽,说道。

得了世子的赞赏,络秀脸红耳热,说:“世子过奖。民女的箭术也是勤学苦练得来的。”

“哦,你很喜欢射箭吗?”世子追问。

络秀点点头,答道:“民女自幼喜好射箭,听我的娘亲说,我小时候看见弓箭就爱不释手。小时候在镖局里,我的武艺排在末流,唯有箭术尚可,为了不受欺负,也为了争口气,我就苦练射箭。为了能有好箭术,我还按照教书先生的话,在娘亲的织布机下,两眼盯着不停移动的踏板,只为了射箭不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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