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真是好箭法呀。”秦氏兄妹异口同声地夸赞道。
络秀见秦氏兄妹这么热烈的夸奖,也跟着说了句:“世子箭法进步真大。”
世子的嘴角微扬,他转身看了看络秀,说道:“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络秀看着面前的秦夕佳,想起刚刚管事婆婆目中无人的回答,硬生生让自己吃了闭门羹,不免心中有些生气,但她还是礼貌地问道:
“我想问问秦姐姐,这几日可有收到千嶂门送来的物品啊?”
秦夕佳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反问道:“并未收到,沈妹妹何来这一问啊?”
沈络秀心里咯噔一声,她佯装镇静,抱歉地说道:“千嶂门的镖运出了些事故,给秦府运送的这批物品恐要晚几天了。”
“诶,这又何妨。”秦夕佳笑了笑,眉眼间的桃花妆灼灼点点,“我还当是沈妹妹出了什么事呢?这送镖晚了几日,不打紧的。”
说完,秦夕佳看向了世子,眼中的宽容和温柔看了让人动容。
可惜世子并没有注意到秦夕佳的目光,只是继续拿起了弓箭,又连连几箭,都接近靶心。
秦夕佳摇着手中的圆扇,钦佩地说道:“世子这箭法,都能和骠骑大将军麾下的箭手一较高下了。”
世子听到了“骠骑大将军”这几个字,原本无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他顿了顿手中的羽箭,又脱弦射出,似是带了全身的力气,正中靶心。
“夕佳,不可妄言。”秦睿小声地斥责道,瞪了秦夕佳一眼。秦睿多年跟在世子左右,自是知道世子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起骠骑大将军。秦睿此时无比后悔,应当早些和妹妹提起世子的这一禁忌,也免了这出无端惹世子生气。
秦夕佳自是察觉到了世子的怒气和自己的失言,她原本就雪白的脸上此时更是白了几分,赶紧躬身,道歉道:
“世子恕罪,小女子胡言乱语,还望世子不要介意。”
世子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射箭,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络秀心中乱如麻,身在秦府心不在焉,没留意刚才的一幕,她现下只一心想着赶紧找个理由离开,寻到马羌,追回那些货品。
“小丫头。”世子忽地唤了络秀,看她愁眉苦眼的样子,说道:“你先下去吧。”
沈络秀听了这话,大喜过望,想着世子难道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看出了她的心思?喜色刚上眉梢又被她压了下去,她作揖说道:
“那络秀先去了,今日能陪世子射箭是民女的荣幸。”
世子微微点头,秦睿和秦夕佳也和络秀告别,络秀转身,三步并作一步,飞速地离开了秦府。
第十四章
沈络秀赶回丰庆楼的路上,在太平桥碰见了臧明和元镇,小包公也在他们身边。
“怎么样,你们有找到马羌吗?”络秀一见了他们,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臧明摇摇头,说道:“找了好几家茶坊,也不见他的身影,不过倒是有茶坊说前两天确实看见过长得像马羌的人来过。”
“小师妹,你呢,秦府怎么说?”
络秀略去了在秦府碰见吴王世子的经过,直接摇了摇头,说秦府并没有收到货物。
“这个马羌,实在可恨!”小包公骂道,臧明也咬了咬唇,说:
“等我逮着他,我定要卸了他的胳膊,把他的头当球踢!”
臧明的狠话让元镇的嘴角微微抽搐,他看着络秀因为赶路红扑扑的脸蛋,说道:
“如今之计,是要赶快找到马羌才好。”
臧明点点头,面露难色,说道:“这京都大大小小的茶坊不说上百,七八十个也有,这一个个找过去怎么也要好几天的功夫啊。”
络秀听了这话,也愁容难展,若是找不到马羌,那些货物被他偷了去,千嶂门百年声誉毁于一旦,他们就都完了。
“络秀,我有个主意。”
元镇看着面前发愁的三人,又瞥见太平桥边吹埙的老人,心生一计,开口说道:
“要不臧大哥,你和赵小弟继续沿着菜河的茶坊一家家找过去,我带络秀去找一位对京都了如指掌的高人,也许他会有办法。”
臧明和小包公点了点头,便先告辞,继续沿着菜河找了起来。
等臧明和小包公走后,络秀跟着元镇往丰庆楼的方向走,络秀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弘景,你说的这位高人是谁啊?”
元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卖了个关子,说道:“络秀你见过他。”
元镇这话让络秀更加困惑,她什么时候见过对京都了如指掌的高人?络秀觉得自己见过对京都最了解的人就是弘景了,什么时候见过别的高人呢?难道高人是弘景?络秀好奇了一路,不知不觉丰庆楼已经到了,只见元镇领着自己向席地而坐的江爷爷走去。
“江老先生就是这位高人?”络秀小声地问道。
元镇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江老先生正席地抚琴,看见两人,摸了摸飘动的长髯,笑着问道:
“元公子和沈姑娘怎么有空来听老夫弹琴了?可是元公子又从哪里弄来了好茶,要和老夫斗茶不成?
元镇作了个揖,恭敬地说道:“我们是对江先生有事相求。”
江老先生听了这话,停下了抚琴,笑着问道:“哦,是什么忙能让元公子相求,我倒要听听。”
“是想请江先生在京都找一个人。”元镇尊敬地说道。
江老先生听了这话,面色沉重了起来,凝视着元镇,问道:“这是汝贞告诉你的吧?”
元镇没有答话,微微低了低头,江老先生这个本事确实是江姑娘一次不小心说漏嘴的。
“那汝贞也应该告诉过你,我一般是不做寻人之事的,元公子这忙我怕是帮不了。”
元镇似乎猜到了江老先生的回答,客气地说道:“我知道这事确实难为江先生了,若江先生肯相助,我愿将我私藏的春城香叶送给江先生。”
“元公子,”江先生看着元镇,有些被他气笑了,说道:“莫说春城香叶,就是大内贡茶,这个忙我也不会帮。”
络秀听了江老先生这话,一下子急了,抢在元镇前说道:“江老先生,麻烦您帮帮我们吧,马羌偷了我们千嶂门的货物,我必须得找到他。”
江老先生原本坚定的神情在听到络秀说出“马羌”二字时出现了一丝松动,他问道:“你们要找的人是马羌?”
络秀赶紧点了点头,说道:“他是我们镖局的镖师,私自偷了我们的货物,现在人不见了。”
“他可是昨晚非礼汝贞的那个人?”江老先生问道,眸子里带了怒意。
“正是他,江先生是如何得知此事?”元镇答道。
江先生想到自己的孙女受了欺负,不由得动了怒,话音中也带了怒气。
“阿金今早和我说了。蝇蚋之徒,龌龊无比!说道这个,还要感谢沈姑娘和元公子,阿金说昨晚若不是沈姑娘的好身手将汝贞解救出来,汝贞还要受更多委屈。”
络秀摆摆手,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况马羌是我的师兄,他做出这样的无耻之事,我也为千嶂门出了这样的无赖感到惭愧。”
江先生沉默了一会,双手又搭在了琴弦上,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沈姑娘将这蝇蚋徒的相貌,打扮,还有走路的样子告知于我,我帮姑娘找找。”
络秀听了这话,和元镇对视了一眼,连忙躬身说道:“太谢谢江老先生了。这马羌身高八尺,生得脸方眼小,肚大腰圆,但人孔武有力,因为早年走镖时右脚受了点伤,走起路来喜欢用左脚发力,所以看起来整个人微往左边倾斜。他今天出门的时候穿着褐色的短打,背了一个行囊,还拎了一袋子货物,大概都是些本应送到私人府上的瓷器玉石……”
待络秀说完,江先生沉思了一会,就抚起琴来。江先生此时的琴声与络秀之前听到的悠慢的曲调不同,这琴意似在雪中舞刀,急奏飞转,珠联千拍碎,刀截一声终。
“这江老先生不是要帮我找人吗?怎么还在此地弹琴?”络秀看着江先生闭目弹琴的样子,不解地小声问道。
元镇将手指放在了唇间,对络秀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络秀看着元镇忽然靠近自己的如玉面庞,也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静静等待了一弹指的功夫,络秀听见远远地有醇厚的埙声传来,似在与琴声应喝,一瞬间这埙声中又融入了筝音亮丽,胡琴激昂,琵琶、扬琴、阮咸、高胡、曲笛都隐隐随着秋风散逸在这街市的喧嚷之中,遥相呼应,接着一道唢呐的高亢破出这丝竹管弦,直冲京都的云霄。江先生也缓缓慢弹起地上的古琴,琴声弥漫,揉入了这街市的五音六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