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络秀和小包公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臧师兄唤回了他们,原是菜来了。
沈络秀定睛一看,不由得诧异道:
“师兄,你怎么点了这么多菜?”
只见不大的桌子上摆了盘盏两副,果菜碟五片,还有水菜碗三只,看这阵仗,估计得花了几十两银子。
小包公看了后,也抱紧了臧师兄的胳膊,叹道:“师兄,本以为我们坐了这偏僻的位置,还以为你抠抠搜搜,没想到竟如此大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臧师兄苦笑了一声,他四四方方的黑脸上笑意很浅,苦味倒是很深。刚刚络秀和小包公在听书的时候,他就只点了三四个下酒菜,结果茶饭量酒博士告诉他若只有这几个菜,那八仙楼是无法接待的。他不好意思一走了之,又看着两个小家伙听得入迷,就狠狠心让茶饭量酒博士按最低的规格来上菜,结果桌上也摆满了这么多碗碟,估计吃完这一顿,他这趟镖算是白跑了。臧明本想着这一趟跑完就在陇西就近找点事情做,陪陪媳妇,看来还得再多跑几趟镖才行。
“吃吧,吃吧,还说师兄小气。师兄也想订个好点的位置,可是好位置早就订满了。”臧师兄一边给两人夹菜,一边说道:“你们回去之后,可别告诉我媳妇我请你们吃了这一顿,我怕我媳妇嫉妒。”
沈络秀和小包公对视一笑,哪里是怕嫂子嫉妒,明明是怕嫂子毒打吧。不过吃人嘴软,他们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发誓不说出去。
等到沈络秀和小包公吃得酒囊饭饱的时候,八仙楼里的人声也高涨了起来,沈络秀只听到孙十八只言片语,说市舶司的成立指日可待,就退了下去。
“你们说,朝廷真的会再建市舶司吗?”
市舶司在太宗的时候建立,那时候海商富庶,远洋的贸易往来不绝,关税更是丰厚,开元盛世得益于此。后来因为闽越被蛮夷占领,海路几乎废弃,市舶司就被纳入杂卖务,不复存在了。如今刺桐等失地依次收复,看来海路复兴只是时间问题。
“朝廷的事情,我们哪能知道?”臧师兄吃了口菜,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若是这市舶司成立,我们千嶂门的生意就要大不如前了。”沈络秀这几日在京都也听了不少朝廷重建市舶司的传闻,若是市舶司复立,海路有了官府的保驾护航,那许多货物便无需再从西域经武威过陇西,历经数月,到达京都了,京都的货物也完全可以走更近的水路运输出去。
沈络秀虽是高兴大梁收复闽越,但也不由得为千嶂门未来的生计发愁。
“诶,真到那个时候啊,千嶂门几十年的信誉,我们几个师兄弟又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愁找不到事情做嘛。”臧师兄大笑着说道。
小包公也附和道:“小师姐,你那时候肯定也嫁人了,何必发愁呢?”
络秀看着师兄弟们的不以为意,也笑了笑,不再说话。
“说到这个,络秀妹妹,我看你和丰庆楼的账房先生很是亲近啊。”臧师兄抓了个鸡腿在手里,眼里冒光,一半严肃一半打趣地说道。
“是呀,你每天元大哥,元大哥的叫着,就是因为你要和元大哥出门,我才答应干了你的活,独自送货呢。要是什么李大哥,张大哥,我才不答应呢。”小包公也满脸坏笑,他和臧师兄的四只眼睛齐齐盯着络秀,看得她脸颊一红,急不择言道:
“你们瞎说什么,元大哥的叔叔和爹爹是旧相识,我因着这层关系,自然和他亲近些。”
“原来是这样啊,我看昨天他还给了你个金色盒子,不知道装得是什么宝贝啊?”小包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脸侦查破案的表情。
“没什么宝贝,就是鸡头而已。”络秀忙说道。
小包公这次倒是真的误会了,这金色盒子里装得是桢公子送来的李和家的鸡头,送到的时候络秀不在,于是等络秀回来的时候,便由元镇转交了她。想到昨日元镇转交给她的时候,他们俩之间的气氛还僵硬着,元镇也看着有些别扭,欲言又止的模样,络秀也有些尴尬,接过盒子,道了声谢就匆忙离开了。说起这鸡头,她昨日搁置在房间里,就忘了这事,晚上回去可以带给江姐姐,让她尝尝。
“是吗,只是芡实呀,我和小包公看你们忸怩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定情信物呢。”臧师兄一脸不相信,哼了一声,说道。
络秀说不过这两人,索性站起身来,去了栏杆那里,挤了个位置,看热闹去了。
络秀虽人离开了,可心里却想着臧师兄和小包公的调笑,她竟然发现自己不生气,只是觉得尴尬,还有一丝被别人戳破的羞赧。她不由得回想起这两日与元镇的相处,他温和的桃花眼,他笑起来眼睛细如丝的纹路,他侃侃而谈时的风度不凡,还有他在街亭上向她吐露身世时的满心不甘,竟不知何时,关于元大哥的一切都点点滴滴印在了她的心里,连他生气和脆弱的模样,她都记在了心上。
“好!”一楼的欢呼声拉回了络秀的思路。
“怎么样,怎么样,温八娘出场了吗?”小包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侧,问她道。
络秀这才往楼下望去,温八娘还未上场,只看见台上有人在表演悬丝傀儡,这艺人水平高超,傀儡在他手里仿佛真活了一般,引得台下不断有人叫好。
“诶,小师姐你看,那个往台上扔银子,左手还拥了个粉衣美人的可是马师兄?”
络秀顺着小包公的指向看去,只见紧靠着一楼台子旁坐着的壮硕男子不是马师兄是谁!他将那些琐碎银两扔到台上,紧紧搂着身边的美人,喝着那美人喂的酒,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
“好啊,这一路扣扣巴巴,到这儿倒是大方了,不过你说络秀,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小包公生气地说道。
络秀也不知道。她看了看周遭食客们点的菜每一个都比他们丰盛,自是晓得京都人讲究排场,喜好奢侈。马师兄坐在一楼台下,桌子上也满满当当摆满了菜肴,这价格肯定不菲。
络秀拉过身边的一个茶饭量酒博士,小声地问道:“这一楼台子旁的座位,若是坐下来点几个菜要多少银两啊?”
茶饭量酒博士看了眼,答道:“你说那里啊,虽比不上二楼的閣子,但也算好位置了,这一顿怎么也得三四百两吧,还不算上要了焌糟的。”
“焌糟?”络秀问道。
茶饭量酒博士看了一眼络秀,猜测她估计是个外乡人,说:“就是专门给酒客斟酒换汤的妇人,那,像那个粉衣焌糟,没个几十两银子,她是不会伺候客人喝酒的。”说完,这茶饭量酒博士便忙别的去了。
络秀和小包公听了这话,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你说这马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发达了呀?”小包公惊道。
“你说这马师兄不会……”络秀顿了顿,没有继续说。马师兄跟了爹爹这么多年了,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她将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会不会把我们几个工钱都贪污了?”小包公接着络秀的话说道。“好呀,我要告诉臧师兄,这个黑心马羌,我定不能放过他!”
就是我们工钱全贪了,也不够他酒楼的一顿饭钱,络秀默默想到。她打定主意,明日就写封信给爹爹,问他要这次镖物的全部清单。
“算了,今晚臧师兄好心破费请我们吃饭,别为了马师兄扫了兴致,明日再说吧。”络秀安慰道。
小包公点点头,“臧师兄可太仗义了,我们这位置虽然偏僻,但是这价格肯定也不便宜,臧师兄竟然舍得请我们吃。臧师兄真是个好人啊,不,他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慷慨的人……”
有了马师兄作对比,臧师兄在小包公和络秀心中的形象一下子伟岸了起来,小包公开始喋喋不休说起臧师兄的好来。等他们回到桌子上的时候,只见臧师兄已经将桌子上的菜吃干抹尽,盘子里干干净净,只剩了几个果子。小包公直盯盯地看着一干二净的菜碟,表情丰富,他刚想开口,就听臧明说道:
“你们看好杂耍啦,诶呀,我以为你们不吃了,我媳妇说了,不能浪费,就替你们都吃光了。我刚听说温八娘今晚演不了,那咱们打道回府,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