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监狱长找到了什么?”
马钧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没有查案的经验,一点线索都没找到。不过还好,你们原来也是在找关于邹志的线索,或许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秦昂却没有马上应话,而是手托着下巴,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他抬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马钧愣了愣,下一秒火气蹭地往上爬,“秦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在怀疑我?”
秦昂搁下手,淡淡道,“实不相瞒,确实在怀疑你,甚至我觉得整个监狱里的人都不可信。”
“你!”马钧倒是没想到秦昂竟然也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他这辈子做事勤勤恳恳,如果非要说什么纰漏,无疑就是在当上现在这个监狱长后所做的不够尽责,才会导致邹志这样的人出现在监狱里,可是!凭良心说,他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自己身上这套警服的事情!
他指了指秦昂,胸口努力平复着,“秦队长,我比你年长,穿警服的时间也比你久,心里记着的,见过的东西也比你要多的多,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疑我?”
秦昂一怔,目光一下落在了马钧穿戴整齐的警服身上,深蓝色的制服,被他整理得服帖舒适,看不出来有什么褶皱,应该是被人细心地熨烫过。
确实,他不该对这么一个连制服都珍惜对待的人起疑。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抱歉,监狱长,是我过分了,只是当下情况不同,还需要你多多体谅。”
这话其实说得也没有多有诚意,只不过面前的秦昂略微地低着头,一副抱歉的样子做得十分妥当。况且马钧也知道现在不是什么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时候。
他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年轻一辈做到位置这么高的地方,心气难免也高我知道。不说这些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查邹志干什么?是不是真的和刘泽有关系?”
“是,”秦昂眸子一凛,“邹志确实和刘泽有勾当,不过暂时没有证据,我正在找。”
他没有把邹志还有个上头的事情说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对马钧的提防,还是因为这个上头的身份还未确定,就有可能是任何一个公安系统里的人,不得不防。
马钧脸色一变,显然是被气到了,手指都握得骨节突出,“这家伙,竟然敢知法犯法!”
“监狱长大可不用这么生气,名利和钱财,总有人不可割舍。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邹志和刘泽有所勾当的证据。”
“是,你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秦昂眼神一凝,“确实有件事情。”
邹志那把藏在衣柜深处抽屉的手机说不定就是和那个“上头”接触的重要证物,他得看一眼里边的内容才行。
“我想再进去一趟邹志的办公室,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再支开人,让我进去。”
马钧沉思片刻,“好,这事我来安排。”
秦昂点了点头,“辛苦监狱长了。”
马钧摆手示意不用客气这套,重要的要把邹志给揪出来再说。
他交代了秦昂几句小心后,便要离去,转身看到缩在角落里的江白,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在。
不过这人好像睡着了。
秦昂也注意到了,江白整个人缩成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头以一种难受的姿势靠在不平的货架上,双目微阖,鸦羽似的睫毛打在了鼻翼两侧。因为皮肤苍白的原因,睡着的江白看起来更像个易碎的瓷器娃娃。
马钧回头,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这人真的可以信?”
秦昂点头,“你说谁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的?”
马钧看了看江白,想着也是,于是也不再多想,开门就走。
屋里重新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束光拖在了江白的脚下,尘埃在其中起起落落,兜兜转转地都消失在江白那一片小地方。秦昂觉着自己好像在看一副世界名画——画上岁月静好。
秦昂轻声走过去,在江白面前蹲下,目光在他脸上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从眉骨到下巴,再到一边因为睡姿而露出的肩颈,深陷的颈窝优美,锁骨凸出明显,如利落锋利的刀面,逐渐没入到衣领中去。
美人在骨不在皮。
这话是对的。
细细目光下的江白突然嘴角勾起,秦昂愣了愣,没反映过来这人是不是在做梦,就听见江白的嗓音在耳旁响起。
“看够了没?”江白睁开惺忪的眼睛,戏谑地看着秦昂。
秦昂倒是淡定,“什么时候醒的?”
江白自然地将手一伸,示意秦昂把自己拉起来,“人走了之后,关门的那一瞬间吧。”
秦昂拽着人一把拉起,江白立刻没骨头似的勾住他的肩膀,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
“靠一下哈,是真的有在疼。”他抬起脚晃给秦昂看。
秦昂视线一落,还真是有点肿的样子,于是大发慈悲地扶着人往门外走去,“记住要还。”
“不是吧,”江白打了个哈欠,“你这太小气了,秦队长。”
秦昂开门的手一顿,转头往身边靠得极近的江白一瞥,目光逐渐凌厉,不做声响地打量着江白。
他一手扶着江白,这样的距离下几乎可以看清他长而卷起的睫毛,然后是一双眼睛,眸子漆黑,经常让人觉得深不见底,连经常挂在嘴边的笑意也达不到眼底。
可是,秦昂想到刚才江白对自己真情实意的那么一笑,没有防备,没有虚假,轻浅而温和的笑容都来自内心。
如果一个人真的对另外一个人藏有满满的敌意和提防,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秦昂转开门把手,屋外的阳光泄了一堂明亮,他说,“行吧,给你记上,不还也行。”
江白垂眸笑了几声,“行。”
“我看你好像也不惊讶的样子。”秦昂一边扶着人往外走,一边脚往后一踢关上了杂货间的门。
“不瞒你说,其实见你在广场打架那天我就知道你是警察了。”
“?”秦昂停下脚步,“说说看,怎么看出来的?”
江白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简单啊,你打架一看就是很有套路的,应该是受过系统的训练。”
“那也有可能是当混混为了活命特地去学几套功夫。”
江白却没了回答,秦昂看着他目光低垂,好像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听见他说,“还有就是直觉吧,我觉着你不该是那样的人。”
不该是那种无所事事以打架斗殴为生的市井无赖。
“那你呢?”
江白蓦然抬头看秦昂。
日光下,秦昂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头发被剪成寸头,露出了饱满的额头,笔挺的鼻梁,抿着的嘴唇,整个被勾勒出一道凌厉的线条来。
江白喉结上下一滑,“什么?”
秦昂又拉上江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继续往前走,“你是什么样的人?”
江白沉默片刻,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秦昂笑,“我觉着你是个略微娇气,脾气还有点阴晴不定的人。”
“?”江白震惊地看着他,“你说谁娇气!我怎么就娇气了?”
秦昂往他受伤的膝盖扬了扬下巴,“就这点伤你非要我一路扶着你,你说娇不娇气?”
江白气愤地甩开他的肩膀,因为重心不稳,踉跄了几下,“打扰了这位大哥。”
他扶着一边的墙,踉跄地往前走,一副你说我不行我非要证明给你看我不娇气的气势。
秦昂直笑,过去强行地拉着他的手再搭上自己的肩膀,“好好好,我说错了行不行。”
江白瞪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继续接受他的帮助。
秦昂说,“这样挺不公平的,你说你都把我的身份看地透彻,我却不知道你的,是不是得彼此交换下。”
江白“嘁”了一声,“你自己心里不就有点猜测了吗?说说,我给你解答解答。”
“我刚开始以为你是七爷的人。”
江白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意外,“那为什么后来不这么认为了?”
“七爷这个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前他父亲也就是前七爷在世的时候,就是被现在这个亲手给一枪毙了,你说这样的人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进来这里找刘泽吗?如果是我,我会在直接在刘泽移交监狱的那天就劫车,直接把人带走,带不走一枪毙了也比现在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