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渐苏问:“有人追上来吗?”
太子摇头。
兰渐苏想是暂时安全了,心间的疑惑又捣起来。
“你昨晚真的看见了紫琅的人?”
太子也解开雨服,说:“是。昨晚我本是起夜,路过一间房,见门窗禁闭,连门缝也被纱布围上,心觉有疑。因为这是紫琅院的人外出住宿时的习惯,为了防止他人窥缝。我于是偷偷弄破窗纸往里看去,便见紫琅院的人睡在里头。”
兰渐苏皱起眉:“他们是来找你的,还是来办其他事情的?”他们俩人一路行踪混乱,时而向东时而向西,兰渐苏故意挑了些奇怪的路走。按理紫琅不会那么快追赶上来。可要说是来办事,他想不到那样偏僻的小地方,能有什么事需要让紫琅来办。
太子说:“我不知。但我万不能让他们发现。”
兰渐苏听着这番话,将信将疑。他应该相信太子所言。只是不知为何,和太子相处的这些日子来,他总觉太子有些古怪。具体哪里古怪,又说不上来。
“昨晚地上有一滩血,黑的。那是你吐的吗?”他忽问太子道。
太子凝望他,眼神随即又飘开。
“嗯。”太子说,“其实那天在千野丘昏倒后,我便受了内伤,到现在还会呕血。”
“你受了内伤?”兰渐苏难以置信道,“怎么不告诉我?”
太子错开脸,口气平淡:“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感觉并不明显,我以为过段日子就会好。”
兰渐苏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扔到太子手上。太子抬眼疑惑地看他。
“吃下它,能散淤血。”兰渐苏喟叹一声,“到了下一个地方,我便带你去看大夫。”
太子捏紧手里的药瓶,乖乖点下了头。
双骑并行,直到天黑,他们也没寻到村庄、镇子等有人烟的地方。路边有个破庙,二人唯有先在破庙里歇下。
进了破庙,兰渐苏去取墙角的稻草,要铺个能睡能坐的地儿出来。刚拿起一捆稻草,一条小蛇便冷不丁窜出来,朝他手指狠咬了一口。
兰渐苏嘶一声,甩开手,那蛇掉在地上,扭着身子快速要跑。
“没事吧?”太子立即上来抓起兰渐苏的手指。
“那种蛇没有……”
“砰”地一声,太子一脚狠狠踩在小蛇身上。抬开脚后,那条两指宽的小蛇已肠穿肚破,血肉模糊。
兰渐苏微微呆顿。太子此举,说不上过分残忍,跟踩死老鼠踩死蟑螂一样,谁都能踩死对自己有害的动物,看有没那个胆子。但兰渐苏便是觉得哪里奇怪。
他想说那种蛇没有毒。
待他回过神,太子已将他手指上的伤口含住,用嘴唇吸出血,吐在地上。
抹掉嘴角的血迹,太子说:“我出去寻水。”
太子转身出去了。
兰渐苏低眸看了眼手指上的伤,目光又在那血肉模糊的小蛇尸体上流连了会儿。
他暂时放弃铺稻草的想法,转而去挑树枝准备生火。树枝枯柴堆好了,就差个火折子。昨晚离开得太着急,他的火折子落在客栈没带出来。
太子的包袱。
太子的包袱里肯定有火折子。
兰渐苏这次想也没想,便将太子的行囊打开。
他在一堆衣物里翻了两翻,翻到一个方形硬物。是一个木盒子。
之前太子跟他下千野丘时,两手空荡荡,身上也没能装什么木盒子的地方。这木盒子应该是太子后来得到的,里面是什么东西?
乱看别人的东西不大好,但,抱着连日来对太子压在心里的怀疑,兰渐苏感觉这个盒子,藏着太子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手不听使唤地解开锁托上的栓子,将木盒打开。
看到盒子里的物品,兰渐苏登时呆住了。里面装着的,是玉玺和军令。
太子这时候拎着三四袋水囊走进来,站在门口问:“你在干什么?”
兰渐苏拿着木盒,站起来质问他:“你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
太子神色微动,略微慌张。他东张西望,慌忙将庙门紧闭,犹如做了好大的亏心事。
“渐苏,你听我说。”他慢慢走到兰渐苏面前,眼神小心去瞟兰渐苏手中的玉玺和军令,盯个易碎的宝贝似,生怕兰渐苏会对那两样东西做什么。
“这两样东西,应该在清和妃……”顿住,兰渐苏不敢相信地问出,“三皇子的眼睛是你弄瞎的?在关州的那天晚上,你没睡,便是去做这件事?”问完这话,他心里反而先替太子辩解:不可能,清和妃他们居住的客栈守卫森严,太子力孤,悄悄潜进客栈毒瞎三皇子,还偷玉玺和军令,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等着太子给他一个借口。
然而太子嘴唇紧抿两下,便哼出一声道:“是又怎么样?这两样东西,本来就不属于兰武珏,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要让我借助浈献王的力量抢回皇位,不也正需要个名头么?这两样东西,自然是那个名头。”
太子承认得快,快得兰渐苏一时片刻,不懂要做什么反应。他只愣了不消一瞬,便问:“可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偷得出这两样东西?”
太子含糊其辞道:“只要我想偷,自然有的是办法。”
“那你……又为什么要弄瞎三皇子的双眼?”兰渐苏心说太子不该是这样的人。他所认识的太子,虽然说不上心地有多么善良,却绝对做不到对亲人施以毒手这一步。
太子垂下眼眸,目光寒了寒,牙齿恨恨咬着,沉声道:“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弄瞎他的眼……”
声渐微,太子后面的话几不可闻。
这时,一紫袍人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大声道:“太子的本意,是要杀了三皇子!”
二人谈话被打断。见到来人,兰渐苏立刻脸色一变:“田冯!”
他迅速挡在太子身前,手已按住袖中一张符,眼神充满警惕地盯着田冯。
田冯脸上笑呵呵,看了看俩人,又冲兰渐苏笑了两声:“二公子,您可是骗得臣好苦。拿根毫针插在微臣的脑袋里,骗臣要施楼桑秘术,吓得臣回去后是三天三夜都没敢合眼。好在来了个高人,替臣拔出那根针来,臣才知被您给诓了!”他说着话,步伐兀自往前迈。
太子果然没说谎,紫琅院的人确实跟来了。而且还是紫琅院的院长田冯亲自跟来的。
兰渐苏后背挤着太子往后退去,寒目警告田冯道:“你别再过来了。论武功,我可能不及你,但论法术,你远不及我。你再靠近一步,我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田冯依然是怕的,即刻停住脚,抬起双手作安抚状,面容却仍笑得百般欠揍:“二公子,您先别冲动,臣不是来抓捕太子的。”
兰渐苏:“那你来做什么?来打招呼的?”
“臣是来……”田冯眼珠子转了转,“哦,是臣给忘了礼数,臣该死,该死。”他阴阳怪气了一通,抬手给自己轻轻扇了两巴掌。跟着,敛起嬉皮笑脸的神态,严肃地咳了一声,双膝一曲,霍然跪地,深深拜了下去,“微臣,叩见皇上。”
第91章 把他还给我
田冯这声“皇上”,把两个人叫懵了。不管他叫的是谁,都够让人迷惑。兰渐苏先是看了眼太子,再是看眼空荡的身侧,难保不是身旁有皇上的幽灵。
快速两旁都看过,他又警惕地盯着田冯。田冯狡诈,谁知他是不是又在耍什么心眼?
“你在乱喊什么?”兰渐苏说。
“臣没乱喊。”田冯跪地不起,只把脸抬起来,脸上的奸笑越绽越开,他眼睛看着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皇上,三皇子如您所愿,在回京的路上,死了。现在清和妃的人马乱作一团,朝廷也乱作一团,眼下还有谁能当皇上呢?自然是您呀。”他手朝太子抬去,这声“皇上”,叫的是太子。
兰渐苏片刻间没回过这个意思。田冯是说,三皇子死了。所以他追到太子,临阵倒戈,要捧太子当皇帝?
兰渐苏眉尖抽了下,他理不清现在的情况。乱糟糟的思绪捋了半天。田冯若想找个傀儡皇帝,哪怕三皇子已死,他也完全能回宫找个年幼的皇子扶植为帝,反而还更好控制。不过,田冯是小心谨慎的,他拥有极度细密的心思。从关州回宫,路途太远。谁也不敢保证,途中是否生出什么事。更何况宫里还有他的政敌,他如何能确保幼皇子为他所用?所以最保险的方法,是立刻回船转舵,把目标放回太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