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126)

作者:姑苏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过往帝君身旁的人,总十分有道理地说,为让天下更多百姓安居乐业,总得牺牲一些人,流一些别人的血。这些,算得了什么?即使大沣不做这件事,那些对楼桑虎视眈眈的邻国,西歌,白喇,都会做这些事。文化融合成功,那是统一天下的英雄。文化融合失败,那就是罪大恶极的恶鬼。但这世间,人人可以分对,分错。帝王哪能分对,分错?难道能否认大沣国力强盛,能否认大沣百姓过得快乐富足?还是说,非得来个有善心却懦弱无能的皇上,用全大沣人的幸福,去换他一颗真善美的心?

兰渐苏总无法辩驳什么。即使得知,大沣为了一个进犯楼桑国的理由,自戕国土上的子民,他还是辩驳不了什么。毕竟,他是一个大学期间连辩论队都辩不赢的弱鸡,怎么可能辩得赢那些舌战群雄的辩臣。想辩到那些辩臣无话可说,恐怕得跨过时空去请后世的网络键盘侠。

兰崇琰余光将兰渐苏的侧颜收在眼底,寻不到合适的理由,便不能正大光明正眼看他:“朕如今翻了楼桑的案子。你心里,好过些了?”

兰渐苏不太用心地笑了一笑。这个笑,是什么含义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好过”。

兰崇琰道:“实在不放心,这个案子,朕可以交由你主审。”

“主审的几个大臣我看过。他们都是刚正不阿的大人,我相信他们会公正严明。这个案子会有一个好结果。”

兰崇琰手指紧了一下:“你今日,递上辞官的奏折,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奏折中写的意思。我要辞官。”

“为何不能留下?朕深知,你恨大沣。但朕已经答应还你们楼桑国一个清白。还是说,你仍怕什么,什么死后无颜面对你的族人?”

“即使我是一个真正的大沣人,我也不会继续留下。”

“究竟为什么?”兰崇琰略有些着急,“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几天,我……”他没说下去。

兰渐苏眸色淡沉,琳琅山河,聚缩在他的瞳面上,繁荣又沉重:“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他道,“自我出生的那一天起,充斥在我身旁的,便都是阴谋、利用。而对我好的,不是死了,就是正在受苦受难。

“我讨厌穿那身官服,厌倦政治表演。不想听你们家与家,国与国之间的大道理。你们杀人,可以心安理得地觉得,是在为大沣做好事。你们可以一边做着这样的‘好事’,一边忧国忧民。可我做不到。我要么杀人就是杀人,忧国忧民就是忧国忧民。做不到两面。”

“渐苏。”

“崇琰,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回去。”转过身去,兰渐苏抬步离去,“尽管我认为和你之间已没什么情义可言。不过,你若真的还有一丝顾念我们之间的兄弟情,我走后便不要再叫人寻我。”

“你还想要什么!”兰崇琰大声道,“朕帮你报了仇,朕让你在朝廷里当权臣,你说想翻案,朕也允你,给你翻案。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甚至……甚至……你不是说过,想要这帝位?可以,朕都可以给你。”他声音虽大,却说得愈发软弱。他几乎将软弱的一面,都展现给兰渐苏看。

“我那时候不过是说着玩,从没真正想要过。”兰渐苏的背影对着他。口气像是无奈的,又像是冷漠的,“还有,翻案一事,若不是我把你逼到那个地步,你也不会妥协。其他的,你拿出来,敞在手心上要给我的,没有一样是我想要的。我如今只想离开这儿,再也不回京城来。”

第116章 六月飞雪

两个月后。

渔屋外,涛涛浪声卷来一阵脚步声。风闷闷敲打在门板上,过了好久,兰渐苏才听清楚,这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兰渐苏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沈评绿见到他后,微顿一下,笑道:“去问了乔治森先生,才知道你在这里。”他回首后望,“人呢?王爷,怎么不过来?”

头顶裹着蓝色粗布,咧嘴皱眉眯眼的浈献王,怯怯生生走上来,手里握着块石头把玩。

“皇上竟肯放他出来?”兰渐苏惊讶道,往旁移了几步,“先进来再说。”

“皇上近来忙于和白喇国的事,我趁着他不留意,私下将人带出来的。”沈评绿走进渔屋,在一张破旧的椅子前打量许久,方局促坐下。

兰渐苏给他倒水:“你不怕他到时候知道,怪罪于你?”

“挨几顿板子不算什么,难不成还能要了我的脑袋?”

兰渐苏一笑,余光瞥见浈献王在屋子里头左逛右晃。

喝了杯水,沈评绿道:“这个案子,没那么快了结,前前后后忙起来,少说得五六年。你想要个结果,短期内怕是见不到。”

“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去不愿再理京中所有事情。”望了一眼正在打量蓑衣的浈献王,兰渐苏道,“世子久未见他的父王,我想带他去见世子,让他们父子团聚。”

沈评绿浅笑着说这样好,眼中压着丝黯然,说不上喜悦。

默默喝了几杯水下去,沈评绿忽道:“天宣上卿那个官位,皇上还给你留着。吏部那里还挂着你的名儿。”

兰渐苏说:“后来怎么处理,便是他们的事。只是这官,我不可能会再去做。”

沈评绿听罢似是得到答复,轻“嗯”一声。盯着桌面半晌:“其实以前,我觉得你和皇上……至少不该是今日这样。”

“那不然,应该怎么样?”兰渐苏似笑非笑,“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天下的事,只是我们实在不是一路人。”说到此处,微有凄凉,“但有过许许多多次机会,我们是能成为一路人的。”

次日,兰渐苏带着浈献王启程,沈评绿送他到港口。

出门因事耽搁了,到港口的时候船已经要开走,双方甚至没有空暇去酝酿过多的告别。

赶客的伙计不停催他们快点快点,兰渐苏先让浈献王上了船。

他回过身,同沈评绿说:“相爷,待我安好,便给你写信。”

沈评绿点点头应“嗯”。

赶客的伙计问兰渐苏到底上不上船,兰渐苏说来了。

沈评绿突然又喊住他:“渐苏,如果我不做这个丞相了,是不是可以跟你一起走?”

兰渐苏反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你现在想跟我走,我们就可以一起走。”

“有你这话便够了。”沈评绿露出知足的微笑,小声说,“你等我……等我去寻你。”

*

船行半月,又风尘仆仆赶了五日陆路,兰渐苏和浈献王抵达距离锦官五十里开外的城镇。

浈献王久没坐过船,一路来水路颠簸,有些晕船,下船后休息了五日都没缓过劲儿来。日常不是吐,就是嚎,搞得兰渐苏带着这个老汉很疲惫。

正值茶叶旺季,城镇来往的商人人多,客栈显得有些不足。他们找了一家鱼龙混杂的客栈,打算在这里勉勉强强住上一日。

挤在楼下喧闹杂乱的环境内正要吃顿饭,一个穿破烂袈裟的和尚,捧着一个公鸡碗走过来。先是朝他们弯弯腰喊了声“施主”,再是介绍自己名叫“慧悟”,乃是极乐巅在民间分支的白羊寺的僧人,看他们两个很有慧根,尤其是浈献王看起来慧根更足,问他们要不要剃度出家?

兰渐苏寻思着,现在寺庙里的人事也要出来招人冲业绩了?浈献王有慧根,浈献王当然有慧根,他现在脑子里缺了一根筋,看起来比谁都傻,比谁都有慧根。

兰渐苏给了和尚一点银子和一些斋饭请他寻别人去。

和尚喃喃一句“阿弥陀佛”,送了一本佛经给浈献王,步子迈得慢慢的,走了。

两碗糙米饭上来,兰渐苏提起筷子,忽听那小二跟客人聊道:“哟,客官,这世上什么事儿不会发生?咱们说韩家军最忠心,结果呢?不也是叛了,大军从北往下,两个月前到古羌境,直接在那儿造反了!”

客官道:“韩家军造反?哈哈哈哈,小二,你在说什么瞎话?我们几个刚从京城来,一点也没听说这事儿。你别随便编个故事来糊弄我们,我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嗐,骗您做什么?朝廷派出来的精锐军,前段时间才在这里歇脚,商量怎么攻打西平城。您们来之前的两天,他们才刚走。您不信?”小二小心地左瞧瞧右瞧瞧,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张纸, “他们落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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