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梦山河老+番外(109)

作者:姑苏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夙隐忧不听兰渐苏的话。他在哭,不断地哭。他哑着嗓子,一遍一遍微弱地喊:“兰渐苏……兰渐苏……!”

*

花无亲自送兰渐苏下山。除非跟着山上的僧人走,否则没人能找到下山或上山的路。

下山这段路相当长,长到兰渐苏中途生了三次快要反悔的心。

只差一段路便到山门口。一路无话的花无,停下脚步,问兰渐苏:“施主,你当真决定了吗?”

他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兰渐苏稍愣了一愣。前面没有交流,他也弄不明白花无此刻问的是“当真决定回京了吗”,还是“当真决定揣着两个大馒头上路”。

直到花无又说:“若施主当真决定离开极乐巅,花无便再劝不得什么。”

兰渐苏这才弄清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望着眼前已不剩几里的山路,兰渐苏噎了一肚子的话。他不想走,也不想做任何决定。放着逍遥的日子不过,跑回去送死,谁乐意?但是——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该面对的命,无论怎么去逃避,怎么去欺骗自己,最终都要面对。”

他前世怕考试怕得要死,考试还是会来。考砸了怕挨打怕得要死,离家出走,在外面流连,回家还是要挨一顿拖鞋。

先帝是玉清笙逃不过的人,而兰崇琰这个人,也是他逃不过的人。

他生母有她的命,而这个是他的命。

花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施主与令慈,果真十分相似。”

兰渐苏疑道:“哦?你原是知道,玉清笙是我母亲?”

花无缓缓闭了一下眼。

花无会知道他的身世,兰渐苏并不奇怪。那几面镜子就在天机室里。

他没表现得十分惊讶,反而颇有趣味地笑道:“欸,花大师,你和我母亲有什么故事没?”

花无浅声一笑。

光这浅声一笑,就把兰渐苏吓没了。要知道他在极乐巅待了这么久,就没见花无有过什么正常人类的反应。

如今,花无竟笑了,因为他的母亲。

他老娘果真不是一般人。

“他日有缘,贫僧再说与施主听。”

兰渐苏颇是失落地说:“也不知这个他日,会是何日了。”

“若有缘分,终会相见,无缘,不必强求。”又一次说完这些缘分不缘分的话,花无从衣袖里取出一个雕镂松纹的盒子:“请施主收下这个盒子。”

兰渐苏懵懵地接过这个来路不明的盒子:“这是什么?”

花无道:“这里面装着的,是施主的一颗善心。施主要好好保留。”

出家人说话总是带着哲学色彩。一方面来说是好事,因世上拥有哲学内涵的人终究太少,需要有哲学的人不断创造哲理。一方面来说叫人头疼,因哲理实在是有太多种解法,兰渐苏不明白花无口中的哲理到底是哪一层面的意思。

他放弃询问花无说的话到底有何内涵,若是问了,他只会收获更多内涵不明的哲理。他于是掰起手中的盒子,可无论他怎么使劲,怎么用力,那盒子都纹丝不动。

“怎么打不开?”他问花无。

花无道:“若与你说,‘非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打开’,施主指不准还是会不听话,提前将它打开。为确保万无一失,贫僧索性给它施了法,等施主真正觉得到了时机的时候,便能将它打开了。”

花无的解答虽不再是屁话,但听来十分没用。兰渐苏唯有呆去半晌,把盒子收进怀里。

他不等花无,大步下山去,朝花无挥挥手:“回吧,别送了。”

花无静立在山阶上,又是一声,余音脱得长长的,阿弥陀佛。

*

出了极乐巅山门,行不足五里,兰渐苏看见老太监那张熟悉的脸。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七八个护卫。

老太监兜着手,傅一层厚粉的脸,拧出谄媚奸滑的笑:“二爷,您终于是来了。奴才在这儿等了您好些日子了。”

虽兰渐苏与田冯结仇深,对田冯就像对不懂人性的牲畜一样厌恶,但不可否认,田冯福气的长相,比老太监看起来顺眼得多。

兰渐苏打了个大呵欠,面对老太监这不讨喜的妖怪似的相貌,提不出半点好脸色。他闪开老太监直接上马车,靠在车内厢壁上,打算一觉睡过去。

老太监撇撇嘴,冷哼一声,也上了马车,催赶还歇着的车夫道:“还愣着做什么?回京啊。”

一路颠簸,马车行的都是崎岖的路。兰渐苏压根睡不着。张眼又是老太监那张老脸,看得心情烦闷。

回京城的路太远了,不说话,闷也闷得紧。

兰渐苏于是问:“田冯呢?太——皇上身边跟着的狗不该是田冯么?他人哪去了?”他没思念田冯的意思,纯粹是好奇。

兰渐苏的话并不好听,言下之意指老太监也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可老太监这类话已经听惯,也有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便没抓着字眼生气。

只是,他脸色忽然鄙夷起来,仿佛是因为听到“田冯”这两个字。他连着冷笑三声,似夸又不是夸地说:“田大人他智勇双全,文韬武略,胆识过人。如此奇才,怎能屈居在朝中为臣?皇上为了却他想为国效忠、做出一番功绩的心愿,派他去抵御南国倭贼了。”

兰渐苏吃了个惊。

田冯想做内阁大臣想得快疯了,没想到兰崇琰居然派他去南边打仗。

兰崇琰真有本事。兰渐苏在心里说。

机关算尽的田冯,居然会在他亲手扶起来的兰崇琰这里跌倒。

当初兰崇琰回京以后,田冯便拥护他登基为帝。突然遭受背叛的清和妃,还未反应过局势动变之实,就让田冯以“企图谋害皇上”的罪名,赐了一杯毒酒。

她给先后端过一杯毒酒,最终自己也死于一杯毒酒,也算是因果循环,终有其报。

田冯助兰崇琰继位,替他扫清朝中绝大多数的阻碍,还给他报了私仇。其功之大,顶掉沈评绿当个丞相绰绰有余。

谁知当他以为能完全掌控兰崇琰这个“胸无点墨”的小皇帝时,便被兰崇琰当头一击。

他在朝中逼兰崇琰予他重职,口口声声说是想为大沣做出一番功绩。

不想,兰崇琰过河拆桥的速度,比他铲除异党的速度还快。便即顺水推舟,命他领兵出去打仗,好好为大沣“做出一番功绩”。

田冯大为震怒,要反。可朝上竟无一人帮护他。

田冯懵了,田冯傻了。

他怎会知道,兰崇琰在他得意忘形的那段日子里,已在朝中迅速建立属于自己的亲信机构,而那些倾于田冯的党羽,亦接连受到兰崇琰的打压和警告。

田冯的集团在朝中尚未扎实地建立起来,就被兰崇琰打得神形俱散。

田冯那心眼子,在朝中能搅点风云出来,到军中唯有吃瘪的份。况且,军中亦不可能没有兰崇琰的眼线。

想在朝廷里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梦,田冯只得揣到沙场上,叫铁蹄踏碎。

*

到京城,已过五日。

兰渐苏的神思逐渐从极乐巅上收回来,认清他回到京城的这个事实。

京城的景还和以往一样,不起什么变化。城北新建了两座高阁,东郊荒地正在新起一座宝宫。城里城外,热热闹闹。穿银甲的守将围了一圈在城门外,城墙上的旗帜换上新的年号——元慑。

因看的人心境不同,分明枣泥味儿还是从前的枣泥味儿、鼓楼还是从前的鼓楼,兰渐苏却总觉得,这个地方,没有从前好看、亲切。

自然他的感觉,也并不全出于心境,尚有一部分现实所致。听闻京城的房价,一年内涨了三分之一。

兰渐苏以为他回京以后,就要被关进大牢。毕竟身上还挂着“朝廷反贼”这个枷锁,这个牢不去坐,也说不过去。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已做好充分的热身运动,想来在雾气重重的极乐巅上所练出来的体质,已能应对牢里的湿气。而那每日以素馒头度日练出来的胃,定能容纳牢中馊饭。他心中有充分的信心能战胜地牢阴景。

下马车以后,眼前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

兰渐苏傻了傻眼,转身问老太监:“这什么地方?”

老太监答非所问:“二爷请先歇息吧,奴才等告退。”

兰渐苏喊了老太监两声,他们却跟没听见似,匆匆转身离去。将大门关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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