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没对她动怒,而是屏退众人。
淑蕙妃跪爬过去,抱着皇上的腿,淌着眼泪说:“臣妾没有孩子,渐苏是臣妾的孩子,是皇上将他送给臣妾的,皇上不能说夺走就夺走!”
皇上被她拽着腿,将手中的兵书翻到下一页,不耐烦地一声鼻息:“你想要他活,那你就得死。你愿意为他死吗?”
淑蕙妃的哭声停止了,眼泪安静地掉。她失去重心地滑到地上,没了骨头似瘫坐着。
她这年才三十二岁,入宫十九年,见过皇上的面,十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刚闯进宣策殿的时候,要不是旁边太监提醒,皇上差点要问一句“这疯婆娘是谁”。
她在宫里的这些年,早对君王之爱看破,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盼头。要是孩子没了,那往后这般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臣妾……”她吸着鼻子,眼神坚毅起来,“臣妾愿意为臣妾的孩子死。”
她眼神坚毅的样子,十分像当初宁死不跪的玉清笙。可见不管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坚毅起来的时候,她们都是一个模样。
择日晴,皇上命人送糕点去祥仁宫,给淑蕙妃吃。
淑蕙妃吃下后,发疯,疯死。
孩子有了罪名,被禁足。之后,废衔,出嗣谱,驱逐出宫,保住了命。
公仪津没放弃要杀那孩子的心思,确切说是没放弃想找到神郁玦的心思。
嵌望死镜的那面石壁上,上演着那日的画影。二皇子游湖那日,杀手暗伏在船底。船上被收买的小厮引二皇子去船头看湖,湖底的杀手摇动船身,让二皇子跌进水中。
待二皇子坠湖后,他们又拽着二皇子的腿,不让他游出水面。
二皇子本该那个时候就死了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千千也没想到,百百也没想到。玄幻的事情发生了,蓝倦,投胎成兰渐苏。
投胎成了这枚,被皇上安排操纵了一生的棋子。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啦
第96章 外敌临巅下
走出天机室后兰渐苏揉了揉眼睛,长时间观看影画导致他现在眼睛有些干。等眼润起来,山崖下凝聚的云雾越滚越浓,蒸蒸往上飘着缕缕轻烟。
挺直的松树屹立在崖端。说挺也没真的特别挺,有的只是特别直,直中带些倾斜,有点直直要往山下斜倒的意思。
兰渐苏怕它真的倒下去,会砸到山下无辜的路人。天降横祸这种事,除了楼桑人,估计没什么人能受得来。他便走过去想将它扶正一点。
揽着那棵松树往上拔了两下,兰渐苏发现他靠正常力量完全撼不动这棵树。这棵树像天生长得角度刁钻,要这么斜的。
这两下非但没把树拔直,还抖下了一堆松果砸在他脑门上。仿佛在跟他说:我就是要生得这样斜,干你屁事?
兰渐苏郁闷地扫掉落在头上的叶屑,索性坐下,靠上那棵松树。
风和着雾吹来,他的发丝不时飘进眼睛里,刺得眼睛又红又疼。留长发除了飘逸以外没半点好处。
渐渐地,兰渐苏的心情变得沉重,一直往下沉。除此之外,又很空虚。
他的沉重感来源于什么,已经没必要去多加详说了。他一个寄居者,尚且因为原主的真正身世而悲痛。如若是真正的原主得知这一切——
沉重感厚厚压在他身上,似乎是原主的死去的灵魂的分量。
而空虚,来自他灵魂的本身。他原先活在这个世界,有一个目标。查出淑蕙妃的死因。如今几面镜子将真相告诉他,他的目标实现了。
失去一个目标,使他不知道接下去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靠在松树干上,清空脑子里那些繁杂而又无能为力的事情,晕晕沉沉睡了过去。
脸上被什么东西搔得痒,兰渐苏醒了过来。
他张开双眼,望见夙隐忧俯身贴得他很近,手指在描摹他的脸。
见他醒来,夙隐忧眨了下眼,手指停留在兰渐苏脸上没收回,那条游走下来的线条中断住。神情有种小孩被发现在捣蛋的心虚感:“你醒了?”
兰渐苏身体直起来,晃晃脑袋说:“本来只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瞧你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夙隐忧见他眼睛发红,问道。这一整日不见兰渐苏,夙隐忧心里也极为担心。他心知兰渐苏是一个什么事都爱藏在心底,不爱拿出来要人分担的人。不清楚他是处处为人着想,还是实在懒得讲。
兰渐苏弯弯唇角,给了个不像笑的笑:“想到如今的处境,难免提不起劲来。”
“那便不要去想了。有一刻钟的快活,便快活这一刻钟。见你成日眉头皱着,我瞧着也难受。”夙隐忧的手指按了下兰渐苏的眉头,另一只手却一直藏在身后,不拿出来。
兰渐苏偏过头问:“你另一只手里拿的什么?”
夙隐忧叫他发现秘密,不太好意思地一笑。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来,捧着一束干瘪的花。
“上次你替父王解围时,说的那个不谢花……我今日尝试做了一下。”他像是不怎么敢完全将那束干花给兰渐苏看,“不过做出来的,长得不大好。原想送你玩玩,现在瞧来,它好像也不是那么好玩。”
兰渐苏把他手里的花接过来。三两束干瘪瘪的花耷拉着叶子挨凑一起,像打了霜的茄子。外观上的确是不尽人意。
兰渐苏手指扒拉这些花朵,挨朵儿挨朵儿将它们立直:“谁说瞧着不好了?这种花在我们那地方叫干花,好多人喜欢。”
“你们那地方?”夙隐忧奇怪道,“是京城吗?我对京城总归没那么熟悉,不知道这些。可那日看皇上和皇后对这花也很新奇的模样。”
兰渐苏言语噎了噎,道:“民间市井的玩意儿,皇上皇后不知晓也很正常。”
夙隐忧若有所悟地说“哦”。他看兰渐苏没笑,坐在兰渐苏身旁。
无所事事地玩了会儿袖口上的绳结,夙隐忧说:“我给你讲笑话好不好?”
兰渐苏一时奇怪夙隐忧的异常。然注视到夙隐忧的眼神,他莫名想起很久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狗狗。每当他难过的时候,那只小狗狗总是小心翼翼走过来想逗他开心。
夙隐忧也小心翼翼的。
他小心地把那个笑话从肚子里端出来:“从前有个人去乘马车,那车夫跟那个人说‘姑娘,你上车的时候小心些’,那人笑了,车夫问那人笑什么。那人说‘我觉得姑娘这个称谓,比死娘娘腔好听多了’。”
兰渐苏默了片刻之久,突然嗤一声笑出来。
他这声笑,让夙隐忧脸上局促的神色放松下来,犹如完成一项壮举。
但兰渐苏的笑,并非因为这个笑话有多好笑,他只是因为夙隐忧想逗他笑而笑,只是夙隐忧不知其意,心里只想着兰渐苏能开心了就好。
他绞尽脑汁又掏了个笑话出来:“你若喜欢听,我再给你讲一个吧。”
兰渐苏欺身吻住夙隐忧,将他的笑话,他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一个吻结束,夙隐忧发起呆。兰渐苏主动亲他的次数太少了,所以他这个呆,发的时间比往常长。
“还有一个笑话是什么?”兰渐苏问道,“怎么不说了?”
“还有一个笑话是……”夙隐忧一瞬间懵了,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他在想那个笑话是什么,是什么来着?支支吾吾的,“以前……一个人……”
他说不出一个人什么,嘴唇无措地动,唇瓣被兰渐苏吻得莹润。
他的笑话含含糊糊衔在口中,就要讲出来时,兰渐苏再度亲吻上去,这次吻得很深。二人唇角泌出许多温热的唾液,两片舌头像是分别许久的爱人重逢,火热地交织。
不过此地总归是佛门清净之地,二人没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吻了片刻,兰渐苏起身,拉夙隐忧起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夙隐忧还有些不舍那个吻,茫然了刹那,不解地跟着他:“去哪儿?”
“跟我来便知。”
在天机室左上山坡有一片竹林,竹林外是山崖。兰渐苏带夙隐忧奔在竹林里,要他快一些。
来到山崖前,望见蔚为壮观的奇景,夙隐忧身上蒸着的汗仿佛瞬间干发了。
这是他一世都没见过的美景。
山崖对面有座平得像刀面的山,平滑的山壁呈现瑰丽的土黄色,其间夹有青蓝和赤红的瑰石。环绕这座山峰的云雾总是泛着紫红,傍晚时此地是一处洞天之境。本门鲜有人来天机室,自然更鲜有人知道这处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