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为什么瞧不上贺绯,还不是因为对方逆来顺受,太懦弱了。
在军营里,懦弱就是原罪。哪怕缺胳膊断腿,都比懦弱的健全人受尊重。
然而此刻,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低着头的青年,昂首挺胸,眉眼之间凌厉之色尽显,不怒自威,这样子别说小兵了,就说他是将军也有人信啊。
众人面面相觑。而贺绯的其他“室友们”也回来了。
他们怒视贺绯:“你干的?”
贺绯顶了顶腮,活动着手腕朝他们走去,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切磋一下?”
“你找死!”最高的“室友”握着拳头砸过来,贺绯脑袋一偏,轻松躲过,然后猛的前进,众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人就被贺绯摔地上了。
贺绯一脚把人踹出去,腾出位置,对剩下的人道:“一起上吧。”
那几人也被吓到了,恐惧会让人退缩,但有的时候,恐惧也会让人疯狂。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齐拥而上。
贺绯冷笑一声,一脚直踹奔来那人的腿骨,咔嚓一声,对方直接给他行了个大礼,然后再也没能起来。
他的同伴比他好点,多撑了两招,也仅仅是两招而已。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贺绯的“室友们”躺了一地,唉唉叫唤。
“怎么回事?”一道浑厚的声音穿过人群。
“百夫长,是百夫长来了。”人群自动分流。
对方身高七尺,穿着一身暗红色常服,头发全部梳在脑后,凌乱的胡子走动时微微晃动,一双眼睛逼人锐利。
他在人群前站定,瞥了一眼地上躺着哇哇叫的兵,然后看向贺绯。
贺绯朝他抱拳:“回百夫长,不过是同伴切磋罢了。”
“百夫长,贺绯是泄私愤。”络腮胡忍着疼大声道。
百夫长看向贺绯,贺绯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百夫长,我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哪来的私愤。”
其他人:…………
你当我们瞎吗?
百夫长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最后只道:“外族最近不老实,你们既然精力如此旺盛,到时候就上阵杀敌吧。”
贺绯严格说来,其实还算新兵。上了战场,那是要真刀真枪跟人拼,会流血也可能会丢命。
一般人都会在营里多训练一段时间,才会上战场。
众人怜悯地看了一眼贺绯,觉得这小子恐怕要遭大罪了。
然而所有人还是没想到,贺绯提刀上战场那日,他被特意安排到了最前面。
那都是炮灰。众人心知肚明。
看来百夫长是真的厌恶他,贺绯这下可……可……可……
青年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短打,手里的刀也是最次等的,敌人来势汹汹,眼看逼近眼前,他不退反进,纵身一跃,寒光闪过之处,滚落一颗人头。
他后面的人都傻眼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心中涌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豪气。
贺绯像一头猛虎入了羊圈,以一当十都不足形容他的勇武。
武器卷刃,他就用敌人的刀,遥想古时草船借箭。他为何不能战场借刀。
因为他的勇猛,这场预计要拖到傍晚的小规模战役,一个时辰后结束了。
士兵们在清点战场,贺绯随便找了块地儿坐下,一把铁刀深深插在他的旁边。
其他人看到他都会下意识避开。
这是哪里来的杀神,怎么混到他们这群小喽啰当中了。
军营里都是按照收割敌人人头数量论功行赏的。
因为这一战,贺绯升为十夫长,按理来说,他有很大可能升为百夫长。
但他根基太浅,贸然升太多,对他自己也不利。
贺绯懂得这个道理,只要能离开大通铺什么都好说。
十夫长的住宿环境好多了,简单概括为:二人宿舍。
跟贺绯一起住的是个年轻人,在军营里怎么区分对方的大致年龄,就看对方有没有蓄胡子。没蓄胡子的,多半都是小年轻。哪怕他们的面容上已经沾染了风霜。
“我叫张河,你叫什么名字?”
贺绯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朝对方笑了笑:“我叫贺绯,燕雀相贺的贺,绯袍玉佩的绯。”
张河诧异道:“你念过书吗?”
“学过几年。”
张河眉毛高挑,嘴巴往下抵,一副夸张惊讶的样子,他走过去坐在贺绯身边:“你既然念过书,怎么不在家乡找个轻快活计。你该不会是被强制征走的吧。”
“没有。”贺绯扭了扭脖子,昨晚有点落枕:“我是自愿来的。这里才是能让我发光的地方。”
“发光?”张河琢磨了一下,然后道:“是啊,的确是发光。”
“我之前其实听过你。”他故意顿了一下,等着贺绯反问。
贺绯很给面子的提了一句:“嗯?”
张河上手搂住他的脖子,贼兮兮道:“军营里都在传,说营里来了个软弱可欺的新兵。结果谁知道这新兵扮猪吃老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多少人惊掉了眼珠子”张河把着贺绯,笑得前俯后仰。
“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笑死我了”他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抹掉笑出来的泪。
贺绯垂眸也低笑了一声。
张河拍拍他:“哎兄弟,其实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虽然打脸是挺爽的,但那气也受了啊。多憋屈。”
贺绯偏头看他,把张河看得毛毛的:“怎怎么了?”
贺绯叹口气:“你以为我想受气吗?还不是打不过。”
“可是可是你揍了他们一群人啊。”这是睁眼说瞎话吧。
贺绯哼笑道:“是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来过边关,所以刚来的时候,总觉得喘不上气,很难受。天上的太阳也晒得我头晕。”
“这种情况,就算有十分武力,能发挥两分就不错了。再者,我初来乍到,总要摸清楚周围环境,再行动手。以保万无一失。”
第42章
……
张河微张着嘴, 少顷,他一拳捶在贺绯肩头:“可真有你的。”
“之前欺负你的人,真是有眼无珠。误把猛虎当绵阳。”
贺绯摇摇头:“也没那么夸张。”
“哎,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张河好奇问。
贺绯咂摸了一下, “自然是想办法立功升官了。”
张河眼神闪了闪,忽然神秘兮兮趴到贺绯肩头:“敌人也不是天天来犯, 你如果迫切想要立功, 就得主动出击。”
贺绯上道询问:“喔,张大哥有什么良计?”
张河摸着后脑嘿嘿笑:“良计谈不上,也就是多点经验。”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当斥候。”
贺绯没应也没不应,他只是道:“听说斥候挑选极其严格,我现在怕是没资格进去。”
“你想多了。”张河拍拍他的背, 语重心长道:“咱们这里是哪里?是边关, 是军营,天天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 随时都会没命。所以在这里, 除非是罪犯,否则一切都靠实力说话。”
“只要你有真本事,那升官也极快。少年将军可不止存在戏文里。”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外面的狂风偶尔吹过, 洒进一点声响。
贺绯别开眼,继续整理东西, 漫不经心道:“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了。”张河毫不犹豫道:“我见过你揍人的样子,更见过你杀敌的样子。”
那干脆利落的手法,连将军也欣赏不已。
贺绯笑了笑,没再这个问题多谈。但是张河的话的确落进了他心里。
晚上,他躺在床上, 周遭黑暗无边,他的脑子里却是乱哄哄的。
他仿佛还在战场上,对面是敌人狰狞扭曲的脸,温热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
那腥味逼得人作呕。
没有人会喜欢杀戮。可为了和平,又必须杀戮。
畸形的矛盾着。
他捂住脸,轻轻叹了口气。
两天后,他找到张河,问其怎么能成为一名斥候。
“你想通了?”
贺绯垂下眼,心道:你都这么勾我了,我再不上钩,不是太扫兴。
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不过暂时不急,以后自会有机会验证。
而在京中,太子看着边关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勾了勾唇。
果然是他认识的贺绯,半点气都受不得。就算碍于情势暂时忍了,很快也能找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