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酉时不久,他便下了衙,上了叶府的马车。
马车绕过街巷,一路往叶府回去。
在叶府的马车后,悄然缀上了几人。
这几人显是有功夫傍身,且身手不俗,跟在叶府的马车之后,竟丝毫不露行迹。
马车原本一路行得好好地,却不知为何,中途拐了个弯,到了一条巷子里,便停了下来。
一身绯衣官袍的叶煦下了马车,往来时的方向,缓步踱了过去。
他走得不远,很快便停了下来。
随即,他勾唇一哂,喝道:“藏头露尾之辈,还不出来!”
躲在暗处的跟踪之人心中一震,情知已露了底细,不敢出声,只管悄悄地往后窜去。
谁知,几人迎面却见前方,有一群护卫正阻于道前。
这些护卫们都是叶煦亲自训练的,并非等闲。
一番缠斗下来,那几人便不得不束手就擒。
护卫们向叶煦请命,是否要立即问供。
叶煦道:“不必了,他们是不会招认的,先将他们押下去。”
“属下等领命!”护卫们应道,便将已被捆缚起来的那几人迅速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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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凌澈在侯府中接到下人来报,称是叶煦前来拜会。
昨日,他派去跟着叶煦的人失了音信,他便心里有数,知道他们必是落入了叶煦之手。
对此,他先前也有所准备。
他知道叶煦厉害,若要跟踪他,一不留神便会叫他察觉,所以,他一早便嘱咐过那些人,务必要小心。
孰料,如今还是功亏一篑。
他早前便听闻,只要是叶煦经手的案子,便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可他派出去的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信,绝不会轻易吐露出谁是主使之人。纵然叶煦本事了得,也未必便一定能查到奋勇侯府头上来。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叶煦竟会来得这样快。
事到如今,回避是没有用的。
他当即便命人迎客,随后,径自去了花厅。
他一走,那厢,也已得了消息,知晓叶煦上门来了的凌解语立即也跟着,悄悄赶去了花厅。
到了花厅外面,凌解语却又踌躇起来,不敢进去。
去岁,长公主出宫住在洛府的时候,她的二哥凌澈便曾派人暗中跟随公主。没想到,如今,竟还将牵扯到了叶煦。
叶煦此来侯府,必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便是心里再想,一时也耻于见他。
此时,凌澈已步入了花厅里。
他一见了叶煦,便笑着道:“叶大人真是稀客,今日来,不知有何贵干?”
叶煦自从进来,便不曾饮一口侯府仆从奉上的茶,见凌澈现身,对他的话也是理都不理。
他命身边的护卫们,将昨日捉到的那些人都带上来。
不多时,那些先前跟着他的人被带到,押跪在地。
叶煦冷眼望着凌澈,道:“这些人,侯爷应当都是识得的罢?”
凌澈扫了扫那些人,一脸诧异,道:“叶大人说的,本侯怎么听不明白?这些人,本侯从未见过,却叫本侯如何识得?”
叶煦一哂,道:“侯爷的这些手下,皆是精兵强将,我也知道,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凌澈笑了笑。
“不过——”叶煦话锋一转,道:“便算是他们不会招供,难道,我便不能查吗?”
凌澈面上的笑意一凝。
叶煦缓声道:“他们的穿着,兵器,武功的路数,哪样不是皆有来历?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了贵府。侯爷若是想看证据,随时可以。”
“不瞒侯爷,我前几日,便已发现了有人跟着,之所以隐忍不发,只是想要一击即中罢了。”
他冷冷笑道:“事到如今,侯爷还不打算承认?若是侯爷还想砌词狡辩,本官倒也乐意看看笑话。”
叶煦今日一来,便咄咄逼人,言谈间更是毫不客气。
他现在望着凌澈的目光里,更是仿佛已经洞悉了他心底的秘密。
凌澈虽不语,心中却早已怒火滔天。
奋勇侯府自来煊赫,从他承继家业,谁人不是对他谦恭奉承?
纵使去年,襄国公那一支谋逆,陛下也念在奋勇侯府的老侯爷是为国战死沙场,不曾牵连他们。奋勇侯府照旧车马盈门,人人趋奉。
今日,侯府却被人登门,当着面逼问。
这般欺到他头上,叫他如何能忍?
可他必须忍。
他脸色阴沉,道:“叶大人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待要如何?”
待要如何?
叶煦在来奋勇侯府之前,便已想过这个问题。
按着他的本意,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可此事,毕竟牵扯到云嫤,他便不能不慎重。
先前,他与云嫤刚刚从鸣州回京不久,有一回,他邀她去广宴阁,原是想对她表明心意。不料,云嫤中途遇见了凌澈,还差些被他所阻。
如今想来,当初在广宴阁,凌澈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
恐怕那个时候,凌澈正派人跟着云嫤。
到了此时,他已十分肯定,宁碧浔假死的事必然是凌澈透露给了虞惊岚,现今这场事关他与宁希音的流言风波也必然是凌澈做的。
凌澈的心思为何,早在广宴阁那次,他便隐隐有所察觉。
如今,他更是不难猜到。
只要一念及,有人这样处心积虑地在打阿嫤的主意,甚至害他差点失去她,他便恨不能将此人碎尸万段。
但,即便他再笃定,此事事关长公主,凌澈是必定不会承认的。便算是他将事情呈到了御前,没有真凭实据,也无法惩治他。
恐怕,凌澈还会胡乱攀扯,说与他有私怨。
如此,陛下不过申饬凌澈几句,伤不了他什么。
叶煦按捺许久,才勉强压服下心中的戾气,道:“凌澈,今日带这些人来,便是让你仔细看看,警醒警醒。”
“现下,我虽不能将你如何,但你做过的事,我一日不敢或忘。从今往后,不该你妄想的,你最好别再心怀不轨,否则,我绝不会放过!”
他说罢,再不看凌澈一眼,拂袖而去。
他这一顿连敲带打的威吓,非但叫凌澈惊怒交加,更是叫躲在花厅外偷听的凌解语害怕极了。
凌澈挥了挥手,便让人将那些被送回来的属下都带了下去。
他随即气冲冲地跨出花厅,却见自家妹妹正缩在壁角。
凌澈越发怒不可遏,道:“慌什么?今日之事,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瞧了一眼凌解语的模样,喝道:“你看看你,堂堂侯府千金,像什么样子?”
凌解语此时哪里有心思听他教训。
凌澈忽转身回了花厅,又冲外头的凌解语吼了一声:“还不滚进来!”
凌解语不敢在此时忤逆盛怒中的兄长,便垂首,进了花厅。
此时的花厅里已只有他们兄妹二人。
凌澈开口,对凌解语道:“你当真,非叶煦不可吗?”
凌解语一愣,万没有料到,兄长竟会有此一问。
她怔忡了一会,便抽噎起来,哭着道:“兄长,你这是何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叶煦他……他满心便都只有长公主,哪里还能有我的机会?”
凌澈沉默着,似是全然未将凌解语的哭诉放在心上。
过了许久,他忽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到时,又何愁得不到想要的?”
他这话,凌解语听得稀里糊涂,不由惊疑道:“兄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凌澈抬眼,直直地望着她,道:“若是,二皇子成为太子,兄长便会请旨,为你加封。如此,你将何等尊贵?不过是想要一个叶煦,又有何难?”
凌解语听得惊呆了,连面上落下的泪都忘了去拭。
第90章 相看宴 那便看探花郎他自己的本事了。……
叶煦走后, 几步开外的一道月洞门后,下心翼翼地步出一名老嬷嬷。
正是凌襟怀的乳母樊嬷嬷。
樊嬷嬷满面愁容地思量了半日,悄悄出了奋勇侯府去了。
因不敢乘马车, 樊嬷嬷一路步行, 走了大约快两个时辰,才赶到了凌襟怀所在的医馆。
凌襟怀听人禀报, 知道是樊嬷嬷来了, 忙将她迎到堂上,又叫人奉茶。
坐下后,凌襟怀不由道:“嬷嬷,你这是做什么?既要出门,怎么也该坐了马车出来。我这里, 离侯府可有些路程, 一路过来,岂非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