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打听到绿芍正擅厨艺,做的一手京中好菜,顿时觉得有了救星,成日里将绿芍“姐姐”、“姐姐”地唤着,跟在她身后打转,眼巴巴地指望着,她能匀一匀饭菜给他。
绿芍因叶煦先前抗旨拒婚的事,至今心里有气,自是怎么都不肯。
她每日里便只管在厨下做了三人量的饭菜,端去如今住的小院里用膳。
有一日,这件事终于叫云嫤知道了。
在饭桌上时,云嫤便说:“绿芍,往后,不如多做一些饭菜,也给大人他们送去罢?”
绿芍听了,开口只叫公主多吃一点,前头的话,便当做没有听到。
方随咬着筷子,在一旁“嗤嗤”地笑。
云嫤瞪了他一眼。
第二日晚上,绿芍照例端着饭菜进了房里,摆在桌上,便又转身,往厨下去端汤来。
时节早已经入夏了,天气溽热,饮些新鲜清凉的莲子汤正好。白天里,她便亲手剥了好些莲子出来,正好做成了一盅莲子汤。
她端着那一盅莲子汤进了房里时,一抬头,却见桌前赫然多了两个人。
寒舟冲她讨好地笑了笑。
坐在他身旁的,正是叶煦。
又见云嫤笑眯眯地对她道:“是我请大人他们过来,一道用膳的。”
绿芍气坏了,当着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将碗筷布好,坐了下来。
好在,席上,方随一直拿出猛虎下山的气势在抢菜,没叫多少落进旁人的口里。
这才叫绿芍稍稍觉得解气。
可是,哪里料到,从那日起,每日里的用膳便改成在宅院的花厅里,众人都在一处了。
绿芍每日出门买菜,回来做饭,很是愤愤了几日。
一日晚间,趁着公主快要歇息的当口,她终于忍不住,对云嫤道:“殿下,您何必要待他这样好?”
云嫤自然知道绿芍这是在说谁。
她柔声道:“出门在外,互相照应一下,也没什么。”
绿芍撅了噘嘴,道:“婢子不这样想。”
“殿下,难道从前的事您都忘了吗?”
云嫤听了,一笑,同她道:“我们已经离京这么多时日了,以前的事,不必再在意了。”
绿芍怒道:“凭什么?殿下,您是好性子,不计较,婢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他,外面怎么会有那么多难听的流言,殿下又怎会离京?”
云嫤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她道:“绿芍,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可是,你可记得,当初那场宫宴,凌三姑娘算计我,毁了我的琴。那时,若不是得他相助,给了我鸣风,我是无法顺利在宫宴之上抚琴的。后来,也是他出面,将凌解语的行径揭露了出来。”
绿芍很不服气,道:“谁要他帮忙了?难道殿下还惩治不了一个凌三姑娘吗?”
云嫤道:“可毕竟,那时是他帮忙了。”
她停了一停,又道:“至于皇兄赐婚的事,他起先并不知情,原是被我拖累的。他本有大好前程,也是因我,才会离京。算起来,我们之间,又哪里说得清,是谁对不起谁呢?”
绿芍见她说着,神色便低落了下去,顿时慌了神,忙道:“那……那行罢,不过是多做些饭菜罢了,我做便是了。殿下,您可千万莫要为这些事再难过了!”
“知道啦。”云嫤道,又不好意思地拉着绿芍的手晃了晃,道:“好绿芍,辛苦你啦。”
“不辛苦,不辛苦。”绿芍撇了撇嘴,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便宜了那些蹭饭的罢了!”
云嫤一听,顿时和绿芍一块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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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因了叶煦刚到鸣州不久,他每日里有很多公务要忙,对饭桌上发生的这些事,其实一无所觉。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了。
这一日,散衙之后,云嫤便回了房里,脱下公服,换上一身家常的衣裙。
宅院里只住了他们这几个,旁人并不会来,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她乔装改扮的事,所以,她在这里一向没什么拘束。
她换好衣裙,见离用晚膳还有好些时候,外面天光正亮,想了想,便又走到榻前靠墙的一口大箱子前,将这箱子打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大箱子的书,都是他们当初从京城带出来的。
云嫤往箱子里翻着书。
翻到其中一本书时,她手上却慢慢停了下来。
是那本《无名剑客传奇录》。
过了一会,她将那书取了出来,藏在袖子里,又搬了一张竹编的小杌子,去了小院里。
院子里有一座叶煦亲手搭的葡萄架,上面缠着茂密的葡萄叶子,绵延出大片的绿荫,遮住了夏日的日光,正合纳凉。
云嫤便搬着杌子去了那葡萄架下稳稳坐好,随后,便从袖子里取出那卷书,悠哉看了起来。
阳光从藤叶的间隙里疏疏淡淡地照过来。
葡萄架子下,明丽的少女一袭杏衫,微垂螓首,素手翻着书册。
一阵风过,拂动了院墙上的一片蔷薇。刹那间,花落如雨,轻飘飘地坠在她的发间,裙上。
叶煦走进小院里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如画般的景致。
他的步子不由得缓了下来,一时停住了。
云嫤看书正入神,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到来。
他笑了笑,便举步走了过去,到了她的近前。
因微微低着头,少女后颈的一段雪肤露在了衣衫的领子外,耀目的日光下,细腻若瓷。
叶煦顿了一顿。
随即,他飞快地转开眼,避开了目光。
第40章 动心(二) 他对那姑娘的心思
叶煦站在云嫤近前, 已经有一会了。
云嫤却还是一无所觉。
叶煦也没有出声,便这么默默地陪着她。
最后,还是云嫤看书累了, 抬眼一瞧, 才恍然发现了他。
她一见他,先是呆了一呆, 随即, 便不由得,觉得有些恼。
恼自己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又恼他做什么不提醒他。
一面在心里嘀咕,她一面起身,轻声同他道:“大人, 你来了。”
叶煦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明听见了她的话,却似是怔了怔, 随后, 才点了点头。
好在,他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他望了一眼她手里的那卷书,顿觉眼熟。
便道:“又在看这书?”
云嫤的面上浮出几分赧然来, 道:“是。”
这一段时日里, 面对叶煦的时候,她总是有些微的不自在。
先前, 绿芍对叶煦不满的时候,她为了劝慰绿芍,虽对着绿芍头头是道,可真要说起来,她对叶煦终究是无法完全释怀的。
明知, 自己不该再对他有什么念想,可却总也遏制不住。转念想到他拒婚的事,又难免对他心生怨怼。
这难道,便是那些缠绵悱恻的话本子里说的,又爱又恨?
她一想到此,心里顿时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酸得一哆嗦,赶忙将其从脑海里挥去。
叶煦见她一时不说话,难得地,也有些踌躇起来。
难道,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是他方才那一问叫她难为情了,颇不好回答?
好在,云嫤也很快恢复了过来。
见叶煦方才问起,她便也乐得说起了旁的,道:“这书好看,却只有这半卷。另外的半卷,传闻著书者原是写了的,可不知为何,却让人遍寻不着。就因为这样,每次便只能拿这半卷解馋。”
“唉——总觉得是一桩憾事。”她摇了摇头,道。
叶煦听了,却是一笑。
他略想了想,便开始缓声道:“无名剑客自幼跟随师父长于谷中,苦练十数年,于剑术大成。出谷后,他仗剑江湖,侠义之名日盛,却在一次救人时,为奸邪所害,一身武功尽失。”
他讲的,分明是这卷书上的内容!
云嫤听他将这书的内容讲得分毫不差,惊讶极了,不由道:“你——原来你也看过这书?”
叶煦淡淡道:“我不仅看过,我还知道后面的事。”
“你知道?怎么知道的?”这一下,云嫤倒是不再如适才的随口一说,认真计较起来。
叶煦笑着望着她,道:“自然是见过那后半卷书了。”
云嫤听了,双目一亮,急急道:“那,无名大侠后来怎么样了?”
叶煦笑微微地道:“无名剑客自有奇遇,不但恢复了功力,还因祸得福,勘破了原先的阻碍,愈发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