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385)

听雪仔细看了半晌,喃喃道:“这写的是……云仙、玉清……传?”

无奇听了这句,眼中带笑,忍不住又抿了抿唇。

其他几人都凑过去细看,这才发现果然卷轴上的题字是这几个。

其中别人倒也罢了,唯有宋掌柜最心知肚明。

他既然是开字画铺子的,对于京城内段掌柜自然不陌生,甚至彼此还有些交情。段掌柜的铺子最近开发的这本《云仙玉清传》,他也是知道的!

既然这是古画,又怎么会出现最近才面世的当今之人所写的书?而且真正的《高逸图》,卷轴上是不曾有题字的。

可见这确确实实的是赝品,而且这造假的人甚是促狭,虽然画工跟造假的手段天衣无缝,却竟然在这种不易为人察觉的地方留下了记号!实在叫人啼笑皆非!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呆怔怔,事到如今听雪却还是有点不敢确信:“这、真是假的呢?”

还是宋掌柜先笑道:“罢了罢了,我这张老脸今日也丢尽了,以后不敢再说自己是如何如何识货了。”

他转头看向无奇,正色道:“不愧是能进清吏司的姑娘,只这一点慧眼如炬洞察幽微,便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无奇见他这般豁然,便笑道:“您不怪我多嘴就是了。”

宋掌柜笑道:“这怎么能怪呢,我反而要谢你替我拨开云雾,不然给人蒙蔽一辈子,实在是死也不能闭眼了。”

听雪见事情说开,便也笑了起来:“有意思,宋兄,你倒不能为难这作画的人,他的功夫本就出神入化,而且还颇有良心,竟留下一个这般有趣的记号,若是使得,倒是可以跟此人认识认识。”

于是大家又转恼为喜,彼此传杯吃了几口,又兴动赏梅。

无奇见这伙人倒也算是有趣,就也跟着吃了一杯酒,见他们开始谈诗论词,这个不算她的擅长,于是起身自己往梅林里走去。

身后听雪还不忘叮嘱:“把风帽戴上,别走远了!”

无奇笑着应了,且看且行,此刻雪还落着,周围安静非常,只有亭子里众人的说笑声遥遥传来,衬得此处仿佛世外仙源一般,俗世烦躁一概抛却。

无奇且走,心里突然想起刚才高逸图上的题字,那《云仙玉清传》已经给了段掌柜,可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人“画”在了画上,却不知作画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如听雪所说,倒是个有趣的人。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走到一棵极粗大的梅树之下。

无奇靠着树背站住,仰头看着一树金灿灿的腊梅覆着雪,虽然极享受此刻的清冷幽静,但突然间竟生出一种念头:此情此境,要是他也在……该多好。

一念心动,又看满目梅花灿灿,无奇不由想起一首应景的诗。

“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

这是唐朝卢仝的《有所思》,无奇嘴里念着,心里浮出瑞王的容颜,不由嗤地一笑,细碎的雪落之中,竟仿佛真的看到赵景藩自梅林之中向自己走来。

“现在也不过是……”无奇叹了口气,伸手要去把头顶那一支横斜的梅花勾下来,口中喃喃道:“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个半是含笑的声音响起,道:“你说的‘美人’,是哪一个?‘相思’的,又是哪一位?”

无奇简直不敢相信!

第172章 定力

这一声让无奇很是意外, 但同时又惊喜万分。

在梅树之下,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乌纱镶海珠的忠靖冠, 黑白分明, 衬得一张脸越发明洁如玉,同雪色交相辉映。

而在雪光玉色之中, 那五官却更加地鲜明起来, 皓齿明眉,凤眸光转,带着恰到好处的莹然笑意。

无奇来不及欢呼,双脚先不由自主动了起来,直奔向瑞王身边, 张手将他抱了个正着。

瑞王被她撞得轻轻一晃, 猝不及防。

他本是要过去抱住无奇的,倒是想不到这孩子如此主动地“投怀送抱”, 这微微一撞, 好像正中了他的心头上,整个心神都随之一荡。

就在无奇抱住他的同时,瑞王想也不想的, 张手也将无奇拥了个满怀。

在这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雪花纷纷扬扬,分外恬静地落着, 梅的清香之气随着雪片旋动,就连呼吸的每一刻都好像带着雪跟花的清甜。

如此的安静,甚至能听见雪花簌簌落在地上,落在梅树上,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的细微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 无奇才抬头看向瑞王,目光有些急切、却又不想过于仓促的打量他的每一寸眉眼:“你怎么在这儿?”

有一点雪花从两人之间飘落,落在无奇的额头上,又很快化成了一小点水珠。

瑞王的唇角上扬:“想你,就来了。”

他说着抬手,本是要用手指将那点雪珠抹去的,但转念间,却反而停了下来,只微微地俯首过去,用唇轻轻地将她额头上的那一点儿水珠吮了去。

在瑞王靠近的时候,无奇本能地一缩,发现他只是亲在自己额头上,心里却说不出是愕然还是、有点失望……

却正在这时,身后脚步声响起,继而有个声音低呼了声:“咦……?”

无奇回头,这才发现身后出现的竟是王秀才。

但此时此刻,王秀才看的却并不是无奇,而是看向她身后的瑞王,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瑞王,双眼瞪到极致,张着嘴,神情都呆滞了。

无奇见状,又惊又笑,瑞王却有些不悦。

他确实是因为相思成疾,在百忙之中往清流来了这一趟,进了城,前头便听说无奇如今不在阮府,而是随着阮听雪上山赏梅去了。

赵景藩听闻,也是又惊又笑又气……同时又有点欣慰。

惊的是她还是不改这不羁性子,笑的是她倒是有这份闲情逸致,气的是她好像并不像是自己想她一样想念着他,欣慰嘛……

大概是知道无奇把自个儿照顾的不错,这样的话他自然也能放心,诸多复杂情绪交织,无非是因为过于喜欢,故而患得患失,颠倒离奇,如此而已。

本来瑞王早就到了,无奇点评那一幅画,他在亭子外的山字石后听得分明。

当时心里的滋味,便如抱住她时候的那般清甜欢喜。

本来他可以让顾九等守卫周围,闲杂人等不许进入,但他不想过于惊动,所以只自己现身而已。

谁知道偏在这时候,跑出个漏网之鱼来,着实有些煞风景。

眼见王秀才跟先前见过的不少人一样,都是这样见色着迷无法自持的德性,瑞王心里自然不喜欢,正要叫顾九把人叉的远远地,只听无奇清清嗓子:“王兄?您、可有事吗?”

叫了一声,这王秀才竟是充耳不闻,好像已经因为瑞王而魂魄离体了,所见所感只有美人,其他的便一概虚无。

无奇转头看了眼瑞王,故意笑道:“可见王爷貌美冠绝天下,唉,可笑世人都不似我一样有定力啊。”

瑞王挑了挑眉,双眼微微眯起:“哦?你的定力?”

他突然从后探臂将无奇一抱,低头在她耳畔道:“倒要试试你的定力之深浅……”

当着人的面,他竟如此,无奇的脸上已经红了。

正要叫他收敛,只听“哎哟”一声,眼前一花,王秀才已然不见了踪影。

瑞王知道是顾九暗中出手,把人不知扔哪里去了,倒也不以为意,望着无奇给冻的有点儿发红的耳垂,促狭心起,蓦地垂首含住。

无奇正在诧异怎么王先生竟在自己走神的一瞬间就消失无踪,难道他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正欲问瑞王,耳垂突然湿热。

她怔了怔,蓦地明白发生了什么,刹那间整个人狠狠颤了颤:“喂!”

瑞王略用了几分力,半疼半痒,无奇承受不住,又羞又笑,还要竭力克制着低声:“王爷你干吗?别……”

“很香,还有点甜,软软地,弹牙……”瑞王松开了,点评什么美味佳肴似的一本正经,却又在她耳畔意犹未尽地低声:“不说你有定力么?就该面不改色才对啊,本王目前可是还没做什么,你就服软了?”

无奇捂着被非礼的耳朵,嘴硬道:“谁服软了?是你……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哦,原来是没有服软。”瑞王笑道:“那本王很该再接再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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