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跟被雷击似的,先是剧烈颤抖,而后猛然睁眼,眼珠子红得像火,杀人也不过如此,囧囧眼睛里投射出来的光芒,犹如太阳般力度逼人,宛若三伏天的毒辣光照,能把人晒掉一层皮。
那是聂欢长那么大来,遇到过的最具杀伤力的眼神,没有之一,而且是在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的人身上。
他的手被对方死死捏住,指甲都嵌进了聂欢的肉里。
聂欢后来问叶澜双当时在想什么,那人诚实,他说他其实动了杀心。是的,一个八岁的人,有杀心!
“本少爷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还想不想出去?”,坟堆里,聂欢掐他的小孩儿说。
男孩半响后才放开他,但眼里的杀意始终没褪,那双大瞳孔里充斥着各种绝望、渴望、求生和苦不堪言。
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八岁的孩童变成这般模样?当时聂欢并不明白。
没过多久,南莱山庄的人终于找来,聂欢把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带回了山庄。至于之后是如何让他卸下防范拔掉獠牙的,又是后话了。
聂欢醒来时,不停地猛吸气。十多年光阴就跟做梦一样,让他有种庄生梦蝶之感,不知现在的自己是幼时的梦,还是幼时是现在的梦……
周遭绿树成荫,群山万壑,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吹过,他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出了山洞。
聂欢背靠大树,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叶澜双,语气有些冰冷,他问:“你为什么能解我的食欲毒?”
血凝宫的一大特色,专人专毒,每个人的解药都不一样。所以,除了花夭,没有第二个人能解聂欢的毒。
“拜师逍遥道人时,他曾教过我一些偏方,只是凑巧歪打正着,只能抑制,不算解毒,具体的,还得吃你原来的解药才可。”,叶澜双脸上没有多余的波动,说得云淡风轻水波不兴,很难从他的语气和神态判别真伪。
“什么秘方,外传不?”,聂欢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叶澜双摇头,“不可以。”
聂大侠连连咂嘴,“啧啧,昨夜还跟我耳鬓嘶摩,今天就这么绝情了?看来你也没多喜欢我嘛。”
叶澜双并没解释,侧脸望向别处,只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聂欢若有所思着,垂眸一瞬,瞥见叶澜双长袍边上有被摩擦过的痕迹……具体来说,是啃食!
他骤然抬头,“女鬼来过?”
本是惊恐万分的事,姓叶的淡淡点头,“来过。”
聂欢快要被这人急死了,“什么时候?来了多少蝙蝠,像那日一样有半边天多?”
在叶澜双淡定的一个两个字地陈述中,聂欢大概还原了过程。
聂欢食欲毒发,要跳崖,叶澜双用他师父的独门秘方,弄晕了寻死觅活毒发险些身亡的人。
之后遇见女鬼携食人蝙蝠来扫荡,因为那日他们消灭了大部分,所以这次蝙蝠数量没那天多,比较容易对付。这是从叶澜双嘴里读出来的意思。
但聂欢认为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那日有多凶险,食人蝙蝠有多丧心病狂,他亲眼目睹并亲身经历。如果上一次女鬼的目的是将梳子毁尸灭迹,那么这次的目的就是杀他们的。
所以当时姓叶的如何大战成千上万的食人鸟,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可人家死要面子,不肯透露细节,聂大侠也不好拆他抬。
“喂,你没伤着吧?”
见他脸色越来越白,聂欢没忍住问道。
叶澜双:“伤了!”
聂欢笑了,是真没忍住。
这是他见过最诚实的人,一般这个时候不应该说“无妨,你别担心”诸如此类的么?
如果叶澜双搪塞说没伤,他还能暗搓搓关注一下,这下直接说伤了……
聂欢踌躇半响,终是起身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伤哪儿?我看看。”
叶澜双趁机覆在他手上,冰爪子凉得人一阵惊醒。
“看不出来,叶澜双你很会啊!”,聂大侠说罢,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那厢也不怒,垂眸良久,喃喃念道:“你……跟我回剑阁,可好?”
山中忽然变得静默无声,连风也变得温柔起来,聂欢差点就溺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他哈哈笑了数声后,踏步去了别处,走到山岗眺望着远山,言不由衷说道:“你还真打算包养我一辈子呢?想得美。”
“这是什么地方?荒山野岭,孤男寡男的,意欲何为?”,聂欢似笑非笑,忙转移了话题。
叶澜双静默须臾,起身去到他身旁,吐出句:“朝廷兵的藏身之处,就在我们地底。”
这么激动人心、激情澎湃的事这人能不能有点表情?聂欢暗骂,深呼吸,深呼吸,否则显得自己太过于浮躁。
他很快就想到原因,侧头道:“你跟踪女鬼,她在这附近消失?”
叶澜双点头,指了指旁边水库,“里面部满食人虫,若果没错,这里便是源头。”
“你就不担心女鬼是有意把我们引来的?对方如果是有计划有组织,此番我二人算是孤军深入敌人腹地,犯大忌啊叶盟主。”
聂欢说着,抬手捏过叶澜双下巴,眯眼端详许久,“老实说,这些年你其实是靠脸蛊祸众生的吧?”
“……”
叶澜双下巴火辣辣的热,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聂欢满意一笑,撩够就放,绝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她没那个机会。”,某人脸上换了好几波表情,最后回归平淡道。
与此同时,那地方仿佛生在地狱,怪石嶙峋,唯一的光源是高高支起的火把。
有人被重重砸在墙壁上,又滚到石缝边,血水顺着石壁躺。
“你把他们引来了?”
黑暗里,本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同地狱里放出的厉鬼,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地上的人吐出大口血,半天抽不上气说话,“我本可杀聂欢和叶澜双的,可是……没想到他重伤加中毒还能这般厉害,几乎要将我赶尽杀绝。
这……这不可能的,那日他与聂欢两人连手都才伤到我分毫,今日……他还带着晕死的人……怎么会?
一出手就把我往死里打,我……我若不藏进来,便会死在他手上。”
黑暗里的影子呵呵笑着,瘆得慌,“你真蠢。叶澜双是谁?几年前单枪匹马斩万千人于屠戮山的人,他能凭一己之力震慑住整个武林,你竟自不量力到觉得能杀他?
你难道没觉得……那天他是故意输给你,让你放松警惕,好主动上门送死的吗?
果然,聪明的人有千万种,而愚蠢的人都一样,你确实如他愿,去送死了。杀人不成,反被人利用得这般彻底。”
说罢,黑影又是佛袖一挥,地上的人登时摔出几丈开外,头都差点被砸掉。
“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我怎么说的?没查到那个地方之前,聂欢不能死,你却总跟我反着来。那么,去领死吧。”
那人说罢,已然消失不见,
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爬着苦苦哀求,“不,不,再给我个机会,我还有用处,我能帮你达到目的。我手上有个人,与聂欢和叶澜双都有仇,或许能煽动武林人来此,而且是所有人!”
很久后,一阵阴风刮过,吹灭了火把,彻底暗无天日。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悠长的话音宛如索命修罗。
聂欢他们现在所在之地,乃是群山顶峰,一半属于复明国,一半属于北晋。
消失的朝廷军队少说也有上万人,如果像叶澜双所说他们建造了地下宫殿,那么这么大的工程,绝非短期类完成的,而是蓄谋已久。
这么处心积虑,他们想做什么?如果是敌国,为何囚禁人把他们变成“魅”后,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如果是本国的人,反朝堂还是反武林……这些都有可能。
聂欢以手为枕睡在树丫枝上,一只脚荡在空中,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所有可能。
夜晚,猫头鹰在树上咕咕叫,妖风阵阵,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叶澜双跟变戏法似的,在厚厚的树叶上支了个帐篷,为不引起注意,他没生火。
月光透过斑驳的树缝,撒进帐篷,聂欢悠悠侧头,看见那人盘腿静静坐在里面,一如工笔画下的人,堪称人间尤物。
好久没过过这么宁静和与世无争的日子了。真实得聂欢就快信以为真,竟有些贪慕那轮月月光,若那月亮一直不移动就好了,留着这样的夜晚……定格在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