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凌拍了拍手上的果壳屑,相当纨绔地翘起腿,长臂一伸搭在堂洛斯身后的椅背上,像是把他搂在怀里一样,满不在乎地说:“他伤好了我开心,本来是想开个宴会庆祝一下的,偏偏物资不够…这些谢谢你了,正巧赶上和你们开会,都得招待,就一并了,你们坐啊,网络连接好了吧?”
阿西尔点点头,他现在满肚子困惑——王虫殿下有些变了,这究竟是他的真面目还是他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又为了什么呢?
而且说是招待,哪有拿果皮纸屑待客的。
雌虫对着满桌狼藉,看在王虫殿下笑的好看的份上,忍了。
“收拾一下吧,待会儿父皇会看到的。”木隘忍不住劝。
木凌无辜又迷惑:
“这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怕父皇看见?”
木隘抽了抽嘴角,不说话了。
他已仁至义尽,他远比木凌更熟悉那位虫皇严厉冷酷的秉性,他不会宠爱这么不着调的儿子,哪怕他是王虫。
这么一想,木隘又有些暗喜,王虫又如何
王虫又如何呢?他对这个名字依旧没有明确的概念。
在他的坚持下,帝国会议就在这种场合里召开了。
帝国严阵以待的元老会出现在屋里,他们通过七百二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看到这个会场,一时怔住,以为误入了什么赌博现场,但看到主座上的木凌,他们又确定就是这。
长老们拧起眉,他们本就是S级雄虫,帝国上下哪怕是虫皇都得以元老规格的礼仪对待他们。
木凌这是在侮辱他们,不管是出于无知还是故意,这位新晋王虫的脑子都不太好使——这样也好,太聪明只是个麻烦。
元老们按捺心情,等虫皇发话。
“父皇。”木凌笑着打招呼。
除了木凌、木隘还有阿西尔,这是其他虫第一次见虫皇,更不用说人类了。
屏幕里的虫皇一身贵气,和木凌相似的脸上挂着和木凌如出一辙的笑意,看见这不合时宜的会场毫不生气,点了点头,也问候他:“你离开家也有一年多了,好像长高了。”
堂洛斯诡异地看了木凌一眼,坐着都能说长高,难道是脸变长了?
但虫皇一说话,雌虫们都作聆听状,见他和善,更是欢喜,如果不明示身份,谁都会以为刚刚是一位温柔的父亲在和儿子说话。
扮演他桀骜不驯儿子的木凌冷笑:
“您还记得我离开皇宫的时候多高吗?”
这话怨气满满,惹得在座人、虫纷纷侧目,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虫皇陛下好脾气地微笑:
“我知道你吃了许多苦,那些曾慢待你的奴仆,我都一并处死了。”
木凌面色不改,眼神却越发冷冽:
“慢待我的,何止奴仆?”
虫皇叹了口气,好像在和一个叛逆的儿子谈心:
“谁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以后你也成为其他虫崽的雄父就会明白,在一个家里端平一碗水有多难。”
“所以你就把全部宠爱都给了木隘?”木凌脸上出现怒意。
虫皇眼神一闪,嘴角的笑意都黯淡三分:
“你果然是因为怪我才离开的吗?”
木凌收敛情绪,挺直腰摇了摇头:
“不。”
他越说不,大家就越觉得是,虫皇慈爱地问道:
“还有其他原因吗?”
木凌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眼神灼热:
“以前我不明白你每天都在忙什么,总偷偷去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
只有在帝国大军出征时才能在皇宫高墙上看见你,我每次躲在一旁,一开始看你,后来就看那些雌虫……
数下来十年里帝国一共出征一千多次,每一次都血流成河,死去的雌虫数不胜数…我…不忍心。”
虫皇了然,这话木隘也曾对他说过,因为伤心雌虫的命不如草芥,这样善良软弱的雄虫竟都是他生的,也不知道是基因里哪截链条出问题了。
木凌继续道:
“后来我想,这些仗有什么必要打呢?那些虫有什么必要死吗?他们不都是你的子民,你不该保护他们为什么一个劲要把他们送到战场上呢?”
这话半真半假,听得在座雌虫不由注视他——殿下竟然是因为这个才…他们有些感动,又有些茫然,还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不打仗,那雌虫该干什么呢?
“还有吗?你的不满。”
虫皇和蔼地看他,鼓励他把所有心思都说出来。
在这样的目光下,木凌好像快兜不住满腹委屈:
“我喜欢他。”
堂洛斯一激灵,看向木凌:该我上场了吗?
木凌在桌下的手握了握他的,示意他稍安勿躁。
“上将堂洛斯。”
虫皇一脸了然,惋惜地说: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没有被送给那只雄虫,我本来也有意将他配给你…唉,你愿意跟我说说和他的故事吗?”
他像一个关心孩子成长的普通父亲一样好奇,木凌嘴角的笑带出一丝甜味:“也没什么不可以…那时候我刚来这里,没带多少钱,船票、坐车、吃饭还有住宿…最后一分钱都没剩了,还好碰见了他。”
不止虫皇八卦,在座匪邦人、虫都很八卦,他们只知道木凌是堂洛斯和卢克亲自聘回来的,不想还有这段故事,不愧是首领啊,第一眼就相中王虫想包养他。
堂洛斯则目瞪口呆,他是给了他一个星网登录器,但再多就没有了——请他吃饭,帮他付酒店钱,关心只身一虫到此的他,给他介绍工作…这些,这些…有吗?
木凌像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一个劲地说,他嘴里的堂洛斯成熟、性感、温柔、体贴又无比强大,是再好不过的雌虫,他爱上他是理所当然的。
屋里的帝国雌虫眼神不屑,这种勾搭小雄子的手段太下作了,他们碰上肯定比他做的更好。
王虫殿下果然还是稚嫩,所以会被这样居心叵测的雌虫勾搭走。
他说了种种,字字浓情蜜意,元老们的眼神颇为玩味,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子,但这也是虫皇陛下的不是,要是早点带他多见识一些雌虫和亚雌,哪会被这种叛虫勾走魂。
他说了很久,说完以后虫皇咳嗽一声,嘴角的笑容都快僵硬了,问:“还有吗?”
木凌仔细想了下:“没有了。”
等虫皇要开口,他掐准时机又插嘴:
“你们要打他,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虫皇眼神温柔:“如果是为了你,我们可以对他网开一面,只要你回来,这一切都可以商量。”
“那战争呢?”木凌声音急切。
这就是虫皇必须好好跟他说道说道的了,他表情郑肃起来:“你身为皇子,有没有想过帝国何以走到今日?”
木凌知道重头来了,眸底颜色更冷,表情却仍不逊,虫皇教训他:“你必须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不打仗,这些雌虫要做什么呢?”
以雌虫这具为战争打造的身板来说,确实很少有战场以外的场合可以容纳他们,虫皇继续道:“他们凭借战功晋升地位,如果不战,那底层的雌虫该如何过上更好的日子,就如你身边的堂洛斯,他也是靠战功一路打杀到上将的。”
然后就被你们如此对待,木凌握紧堂洛斯的手,眼神发寒。
“雌虫是天生的战士,你剥夺他们的战斗权力,就是剥夺他们的生存意义,帝国内部并没有那么多空间安置他们。
试想一下,如果帝国内部充斥着数量庞大的无业雌虫会变成什么样,你是皇子又是高级雄虫自然不惧,但还有更多等级不够高的雄虫呢?
你为他们考虑过吗?当有如此多自由的雌虫涌入社会,渴望雄主的他们会做出什么…你在那个地方应该已经见很多了。”
一开始是谄媚,示好,随着狂化的加深,柔情的手段就会升级为暴力,一两只低级雌虫很好镇压,但这些低级雌虫数量超过一定限度…除了死在战场上,哪才能做他们的归宿呢?
“我知道这很残酷,但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每只虫都有自己的命运。”
“这不是绝对的…”
虫皇第一次打断木凌的话,并直指要害:
“就好比你,你和其他虫天生就不一样,因为你破壳就是A级,又是我的孩子,你如果希望所有的虫都和你一样幸运,这个世界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