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夫子哈哈大笑,说:“正巧昨儿我听他家老仆说,今日会去有味书斋抄书,如海兄不如乔装一番,去有味书斋瞧瞧。”
林如海点头,当下便让林府下人取了一套极其普通的青衫,换上。
私塾夫子依然笑眯眯的斟酒小酌:“我就不跟着你一起去了,不过我在居缘楼等如海兄,这样也免得如海兄怀疑我设局只为让你收徒。”
事实上在官场上稍有建树的官员都很少收徒,特别是入室弟子的。
弟子可以继承师长一定的人脉,求学之路自然要比单打独斗者顺风顺水。不过有利就有弊,师长在官场之中属于哪个党派,弟子便天然划分为哪个党派的后辈成员。
试图左右逢源,那是万万不可取的,很容易就玩火自焚。
季言之可不知道林如海这位子嗣艰难单薄却官运亨通,最终却卷入争储风波,导致死在任上的巡盐御史,在打自己的主意。
事实上,季言之知道现任扬州巡盐御史的姓林,却没有往林如海身上去想,根本就没深想这方古代位面之所以仙灵之气充沛,在于此方位面世界有警幻仙姑那一干仙子以及到处坑蒙拐骗的修道者一僧一道,更在于为了让那顽石红尘历练。
私塾夫子昨儿问季言之明日休沐,打算干什么。季言之不疑有他,只以为是私塾夫子对于他这个父母双亡小可怜的关心,也没忙着就将自己打算去有味书斋抄书的事情说了出来。
私塾夫子当时听闻,勉励了季言之几句。
季言之认真记下,随后也就抛之耳后,只在第二天的时候,带了一些散碎银两,打算下午抄书之后去集市那家味道挺不错的街头馄饨摊子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汤面,然后顺便回家的时候给陈老带一份。
季言之叼着一枚素包子进了有味书斋,季言之随意抽了一本书给了书斋老板一些铜钱,接过笔墨纸砚,就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开始练起字来。
对的,季言之抄书只是为了练字。
季言之到底年龄小,即使神功在身,用毛笔写的字也有些软绵。而且受到宋徽宗的影响,季言之的字一向偏瘦金体,看起来天骨遒美逸趣霭然,但到底刚强不足。
季言之沉心静气,一笔一划按照书的内容,一字字的抄录在偏黄的宣纸上。他的旁边也有抄书的学子,不过年龄比他大了很多,大概有十二三岁,身着有扬州书院标志的青衫长袍,不过洗得发白,想必家境并不怎么样。
这扬州书院的学子的字,其实可不怎么样。据他自己跟季言之吹嘘的,他这是临摹的颜卿体。季言之是没有看出他的字迹有颜卿体的入笔坚实行文刚劲,只看出了一点——丑。
不过这名学子可不这么认为,他反而觉得自己的一手字风骨有所成,而沾沾自喜,甚至在季言之沉心静气的抄书练字的时候,以指导江山的语气说季言之写的瘦金体辣鸡。
季言之:“……”
到底谁是辣鸡啊!
要不是看在你小,非得一巴掌把你拍飞不可。
季言之嘴巴抽了抽,懒得跟这hold不住瘦金体长处的家伙难得说什么。不曾想,他的不理会反倒让这名扬州书院的学子来劲,扒拉扒拉开口就是一通废话。
季言之无奈了,只得开口道:“这位仁兄,我才七岁,下笔肯定不如长者有力。而且这位仁兄怕是忘了这里是需要保持安静的有味书斋,你这样大声喧哗,吵着我也就罢了,可影响到其他抄书的学子怕是不好。”
“你这小子说得对,可不是打扰到其他学子抄书学习了。”
林如海早就来了有味书斋,借阅了一本闲书,坐在距离季言之比较近的位置,一边看书一边观察着季言之。
季言之和着这位扬州学院学子的‘官司’,林如海看得一清二楚。
和季言之一眼,林如海觉得这位扬州学院的学子,字迹有点儿丑。偏偏他不自知反而对着年龄比他小好几岁,字还比他写得好看的季言之大放厥词。林如海一边心中诽谤现在扬州学院收学生越来越奔放,一边出言附和季言之的话。
而因为林如海的附和,这位对自己一手丑字有迷之自信的学子,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关键是,其他同样沉心静气抄写文章赚些补贴家用银两的学子,对他鼓噪的行为也很不满。
觉得他简直不知所谓,不过刚刚入学连童生都称不上的学童,至于这么针对吗。
林如海顺势起身,走到了季言之的跟前,拿起季言之抄写的文章一一翻看。
“你抄录的是《中庸》,可否记得。”
季言之:“记得,我差不多算是过目不忘,只翻看书籍一两遍就能记住整本书的内容。”
听到这毫不谦虚的话,林如海当即眼前一亮,道:“既然如此,不妨将这本《中庸》从头背到尾。”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
季言之咬字清晰,语调清脆明朗的将整篇《中庸》都背诵了出来。林如海越听,眼睛越发明亮,随后又随意的抽取了一本闲书,让季言之看一遍背诵。
季言之心知林如海这个反应,是为了验证他所言的过目不忘是否是哄骗,也就接过闲书细细看过一遍后,不尊不卑的将闲书的内容全部背诵了出来。
林如海更加喜上眉梢,连连说了几个好字,还说完吾兄没有骗他,果真是块待雕琢的璞玉。
季言之入读的私塾,夫子名王宇,字完吾。是林如海的同窗好友,两人一起考进士,都考中了,可惜王宇无心仕途,而林如海则入仕为官,一路上也算官运亨通,从兰台寺大夫升调至扬州巡盐御史。
季言之一听林如海这话,顿时了然。“先生认识夫子”
林如海点头:“认识,老夫和完吾乃是同窗好友,他向我推荐了你。说你是一块待细心雕琢的璞玉,我便起了心思,前来探寻一番。果真完吾诚不欺我啊。”
季言之点头,只得谦虚作揖拱手:“夫子缪赞了。”
林如海抚须微笑,越看季言之越觉得满意,也就在带着季言之前往居缘楼与王宇汇合的时候,第一时间提及让季言之拜他为师的话语。
王宇哈哈大笑,揶揄林如海道。“怎么,不再矜持多一会儿,这么迫不及待,我可抓住了机会,以后定会时时嘲笑你。”
林如海对王宇的揶揄不以为然,转而专注看着季言之,含笑道:“可愿拜老夫为师,做老夫的关门弟子。”
季言之此时已经知道了林如海的真实身份,自然明了这是在红楼世界。
出于对林如海学识的佩服以及不可言说的心思,季言之也没有矜持,只对上王宇含笑点头的目光,便果断的开口说愿意。于是就这样,季言之成了林如海的唯一弟子。每日逢林如海休沐,都会进出林府,让林如海考校功课,这么一来,不必刻意,季言之也与由林如海亲自启蒙的林黛玉有了接触。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林黛玉三岁半的时候,林家老夫人如贾敏上辈子记忆中那样在梦中溘然长逝。而贾敏身体也越发的不好,如同上辈子轨迹一般,在林黛玉六岁的时候,缠绵于病榻。
这时,林如海早就深信贾敏所言噩梦的真实性,所以当贾敏拖着病体,试探性说不如让季言之这位孤儿与林黛玉定亲时,林如海迟疑了。
“夫人,言之是个好的,只是我喜欢他能够在官场之上有所发展,这入赘一说怕是……”
“只要他答应好好照顾黛儿,护着黛儿,允黛儿以后所生子嗣一人姓林就行。”
贾敏急急的打断林如海的话,又是一阵咳嗽,几乎咳出血丝儿来,才幽幽的继续说道。“你也说了你那弟子是个好的,那作为弟子护着老师独子有何问题?如果老爷觉得不好开这个口,那妾身就豁出去,厚着脸皮去求言哥儿。”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耐心的安抚贾敏道。“事实上,从母亲于梦中溘然长逝,你随着黛儿一年年长大而身染重病之时,为夫已经在考虑将黛儿托付给言之。为夫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言之纵然天纵其才,惊才绝艳,却不恃才傲物,当得黛儿良配。”
贾敏心下一松,却又是一阵咳嗽。
“既然…如此,老爷犹豫什么。老爷就不怕太过优柔寡断,让我那钻进钱眼子的娘家找住机会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