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这小女子又出奇招,不然怕是凶多吉少。
小女子瞧出他的表情,拍着胸脯做出后怕的表情,“幸亏你醒了,昏睡了这么几天,吓着我们了,再不醒副将们都要杀到柔然国去抓忽利祭天!”
提到这几日的昏睡,谢栩陷入沉默,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昏睡的日子里,他像是陷入一场奇怪的梦魇,画面凌乱繁多,可当他醒来,什么都记不得。
见他怔然不语,顾莘莘以为他刚醒,体力有限,便道:“那你再睡会,我先回去,晚点再来看你。”
谢栩本想留她说说话,自两人相识以来,便一路坎坷不断,遇到太多同生共死的风波,这又是一遭,内心难免感触,可看看顾莘莘面色带黄,两个黑眼圈还挂在脸上,显然是担心他这些天而没睡好,当下便柔声道:“好,那你也回去休息吧。”
顾莘莘看他身边有人伺候,便回去了。
顾莘莘离去后,谢栩并未躺下休息,他刚接骨没几天,正是养骨的时候,按理说躺床上不能随便动弹,但他强撑着自己将小书童叫进房里。
“有几件事,你帮我吩咐下去。”他说。
“第一件,月城官署后有一大块月城贵族们空下的宅院,你让人翻新修葺一番,不要节约,尽管从我帐上支钱,都用最好的。”
小书童看他正经严肃的模样,愣了愣,“您这是要……建侯府?”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几句话……都用最好的。
“对。”谢栩毫不隐瞒,“建侯府,娶新妇。”
“好好好!”小书童忙不迭点头,“太好了!”老姨母的心终于操到头了!
“不过暂时别跟她说。”
“我懂懂懂!”小书童道:“女人嘛,都喜欢惊喜点的。”
谢栩接着吩咐,“再找人特制几辆马车,要最好的木材跟内饰,要坐得舒服踏实,出门路不好也不会颠簸摇晃的。”
“好。”
“还有,”谢栩将那天记下的词汇一一道来,“去打听一下哪里有产金刚石,挑几块好的多做几套头面,尤其要做几枚戒指。”想了想,又补充一个关键词:“得要鸽子蛋那么大!”
“鸽子蛋?”小书童不能理解打首饰就打首饰,为什么还得规定鸽子蛋的尺寸!
更令人纳闷的在后面,“你去找几个裁缝师傅,要能耐点的,看能不能做出白色的喜服……”又补充要求,“看着是白色,但要很喜气。”
如果说鸽子蛋不足以吊起小书童的胃口,白色喜服就是将他吓了一跳,“什么?您没搞错吧少爷?这天底下哪有白色喜服?这是什么道理!白色就白色吧,还要求做的喜气?”这不是为难人么?
谢栩扶额,什么道理,他也不知道什么道理,谁让媳妇喜欢呢,他挥挥手说:“反正你照办吧。”
“好吧。”小书童头疼地应下,心想,届时做喜服的裁缝不仅会头疼,还会头秃。
主仆两刚说完没一会,门外倏然传来声响,有个纤细的身影往谢栩的房间走来,窗纸上透出的身型窈窈窕窕,小书童探头一看,摇头,“哎,那小公主又来了。”
谢栩:“嗯?”
“您不是受伤昏迷了好几天么?她没事就来瞧瞧,我们拦着阻着,就怕加油君知道。”
谢栩一听是月城小公主,也是不耐,他过去明着暗着拒绝了多少回,但凡是个正常女人早该知难而退,怎么这月城小公主如此顽固呢!
他往床上一趟,“那你就说我还没醒,不见。”
小书童一听便出去了,猜得没错,外面穿着月族传统衫裙的娇柔女子正是月族小公主,她美目粲然,欢喜道:“侯爷醒了?太好了,我去探一探。”
“没啊。”小书童睁眼说瞎话,“没醒啊。”
小公主道:“可是刚才那些副将明明说醒了啊。”
小书童只好道:“是醒了一会,可是伤在身,身子虚,又睡过去了,您还是别打扰了。”
“可是他们都看了,就我没……”
“他们是在主子醒得时候探的,若是睡着了没人会打扰的,也请公主您体谅下我们侯爷的身体,请回吧。”
小公主看小书童堵在门口,横竖都不让进,只好讪讪道:“那……我过几天再来。”
随后几天,小公主果真来了几次,可惜全被小书童以各种理由拦住,无论怎样都不让进,小公主许是怕谢栩反感自己,不敢当众娇蛮撒泼,每次委委屈屈回去了,直到某一日顾莘莘来到。
这一日,顾莘莘来时,谢栩正在睡。虽说他已从昏迷中转醒,但大夫为他身子考虑,额外开了不少药,没办法,年轻的戍北候尽职尽责,哪怕是重伤醒来,行动不便,每日仍坚持处理公务——昏迷多时,积攒了许多公务未处理,副将们虽然能帮忙,但不能件件替代,如此既要养伤又要公务,大夫怕谢栩本就伤势未愈,再这般折腾耗损身体,便在汤药里多加了些安神的成分,好让戍北候每日吃了药后能小憩一会,养养身体。
顾莘莘来时,谢栩刚刚吃完药,倒在床上睡去了。心系各种要务,他规定自己只睡一会,便是睡,也是和衣的。
顾莘莘坐在旁边,原本只是过来瞧瞧,可看他躺在床上,安静地阖着眼,因受伤消瘦了些,再看看背上绑的木条,不由心绪复杂。
古代接骨没有石膏,一般用木条固定,谢栩前几天才接的骨,医生给绑了木条,他哪怕入睡都不能如常人般平躺,只能侧躺或者趴,也是难受。
再看看他伤口处,虽已止了血,但绷带依旧包扎得厚厚一层,想起那天大夫换下来的血衣,把整个盆子都泡红了,还有当初那枚她亲手取下来的箭头,不仅贯穿皮肉,更直扎插进骨头里,拔的时候箭头擦过骨头她能听到闷响!无法想象那会有多痛,可他忍着痛又是策马又是登山,护她周全。
她低头,摸摸自己的衣衫,里头有薄薄一层渔网状金属络丝,那是徐清给她的安全衣,边疆局面不稳,她出门都会穿宝甲——所以那天,他其实无须如此,那会她穿了宝甲,既然能防古代冷兵器,对狼的撕咬多半也能够。谢栩应该是知道的,怎么还扑过去救她?甚至不惜重伤在身?
犹记得认识谢栩之初,她曾认为他是个面冷心也冷的人,可而今,她渐渐推翻这个想法。
她揉揉额,内心倏然涌起一个奇怪的想法,大胆,荒诞,不敢接受。
莫非他对她……
脑中剧烈翻腾着,她怔然不语。直到有什么声音将思绪拉了回来,是谢栩,睡着的谢栩似乎又陷入梦魇,他低喃着什么。
顾莘莘凑近去听,他的声音终于大了些,顾莘莘总算听到了,他说:“阿殷……阿殷……”
他在梦里不安地摆首,似不舍又似痛苦,“不要去……不能去……”
阿殷?顾莘莘纳闷,阿殷是谁?
而听到房里的动静,房门从屋外被打开,是小书童走进来看情况,顾莘莘望向他,“阿殷是谁?他一直在喊阿殷的名字。”
她想起来,前些日子谢栩昏迷不醒时,也曾梦呓中喊了什么,那会声量太小听不见,如今想来,看口型喊得就是这个名字,阿殷。
阿殷是谁?这么突然冒出的人,看谢栩反应,对她很重要?
“阿殷?”小书童发蒙,他也不知道啊,这名字他没听过。
而此时,门再度“吱嘎”一响,被人推开,顾莘莘看着进来的女子,逶迤着长裙,云鬓花颜,容貌昳丽而陌生,小书童则是头大,月城小公主怎么又来了!
小公主眨巴着眼睫,一副等了太久,再等不得的架势,道:“我管不了,我今儿一定要看到他。”
当她看到床头顾莘莘,视线微顿,顾莘莘亦是第一次见她,两个女人对视几秒,小公主扭过头去,对顾莘莘恍若未觉,径直走到谢栩床头,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谢栩,似有千言万语。
没人介绍,顾莘莘一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想,刚一个阿殷,这又是哪冒出来的姑娘?谢栩今年命犯红鸾星么,身边不少桃花啊。
眼看那女子痴痴看着谢栩,面对谢栩的伤情,心疼得泫然欲滴,嘴里还一口一个“谢郎”,若不是房里还有其他人,怕是要冲进谢栩怀里去缠缠绵绵哭一顿了……顾莘莘被硬生生逼出一背的鸡皮疙瘩,有种琼瑶剧半生不见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