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长自始至终没有露面。
他能清楚地听见沈颜希向樊靖道谢的声音,沈颜希慌乱跑进沈府的声音,继而马车走动,绕了一圈往宁王府回去。
樊靖撩开帘子想同苏景长说点什么。
苏景长捏着手指“咔咔”作响,斜斜看过去:“你倒是看得挺开心。”
樊靖生生打了个哆嗦,赶忙解释道:“属下见您并无大碍,担心方才的场面被外头的人看到不好,这才……”
“并无大碍?”苏景长冷冷道,“需要我现在吐两口血吗?”
樊靖低头:“属下知错!”
苏景长胸中有浊气,知道樊靖的做法不算错,要是真让外人看到沈颜希同他纠缠在一起的画面,恐怕不用等到明天,京城里的传闻就变成“沈颜希抛弃旧爱五皇子,转投宁王府苏公子怀抱”之类的话语了。
等回到府里头,樊靖格外小心同苏景长交代着事情,眼神时不时瞥向苏景长的脖颈之间。
苏景长从衣领处拿出翡翠如意:“沈颜希让你帮忙找它?”
樊靖眼睛亮了,忙不迭点头。
苏景长阖上双眸,语气波澜不惊:“你将之前探查到的事情再说一遍。不要漏了细节。”
“是。”
半盏茶后,樊靖将前一日夜里护送沈颜希回去之后,沈府发生的事情给苏景长复述一遍,甚至没有错漏沈鸿飞被窗户拍脸的细节。
苏景长喝了口热茶,漫不经心道:“你找东西也不容易,向她要个五千两的辛苦钱不为过。”
“五千两?”樊靖震惊,“沈公子不一定拿得出来吧?”
“既然沈鸿飞可以在赌坊里输掉五千两,说明沈府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清白。”苏景长道:“现银你拿着用,剩下的打个欠条。一旦他想赖账,你就带着欠条敲锣打鼓上沈府要钱。”
苏景长这招着实挺缺德,看来同沈颜希是真的触到苏景长的逆鳞了。
樊靖听着咂舌,他还以为两人关系有所缓解呢。
苏景长见他神情古怪,知道他想多了,转而道:“先前让你打听的沈府的消息来源,可有找到?”
樊靖苦着脸道:“沈大将军那边,还是那几条线。至于沈府这头,目前还没查到什么。”
他说着说着,就见苏景长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赶紧查。”苏景长冷冷道,“明天日落之前我要看到消息。”
他又想起方才马车上的事情。沈颜希的手掌“正巧”慎之又慎地托着他的后脑勺,沈颜希这个人透着古怪,怎么会连他后脑勺上曾经受过伤这么隐私的事情都知道。
甚至还想向他邀功?
樊靖愁眉苦脸应下,又道:“公子,明日真的要去琵琶楼吗?那里已经暴露了,会不会不太妥当?”
琵琶楼正是先前苏景长同庆国人说话时被“沈颜希”误打误撞给撞见的地方,樊靖只听侍卫统领说过这里暴露了,其中细节他并不清楚。
苏景长道:“不足为患。”
他倒是想看一看,沈颜希演这么一出戏,到底是要做什么。
*
沈颜希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见沈欣然早已在门口坐着等他了。
见他回来,沈欣然奇怪道:“大哥,你怎么比我还慢?”
沈颜希径直走进屋里,在七七床上直挺挺躺下,呼出一口气道:“你还顺利吗?”
她这宛若经历了千难万险的姿态让沈欣然觉得不解,但她不乐意说,沈欣然没有追问。
沈颜希道:“今日洛夫人不在,我明天赶早去问问。”
看来剧情进展有些缓慢。沈颜希了然,又问道:“苏公子到底是个什么病症?你真的有法子治好他?”
听她提起此事,沈欣然有些发愁:“我从未见过像苏公子这般虚浮的脉象,只能先用些丹药缓解他的不适……恐怕要师父来看看才行。”
沈颜希点头:“你别忘了给陛下回个话,毕竟是陛下吩咐的事情,一定得多注意着点。”
苏景长确实有旧疾,未来会在沈欣然的调理下恢复。但不至于像他如今装出来的这般虚弱。
若是她能找到治愈他的那一味关键的药材……沈颜希越想越觉得是异想天开,她还是先琢磨一下春猎之前的事情吧。
沈欣然道:“我在路上遇见顾瑾瑜,已经同他说过了。”
沈颜希见沈欣然提到顾瑾瑜,却不大高兴,好奇地问了一句。
沈欣然闷闷道:“本来我们说好一起去医馆抓药的,谁知道半路上遇见端国的公主,把顾瑾瑜拉走了。哥,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沈颜希听得好笑,接过沈欣然给她倒的热茶:“你到底是因为他言而无信不高兴呢,还是因为他没有陪着你不高兴?”
沈欣然仰头看她,有些迷糊:“这不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区别吗?”
沈颜希笑笑:“区别可大了呢。”
沈欣然再问,她也不回答了,推脱说累了,将人给送走。
沈颜希确实是累了。
她环顾四周,这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也没有空调和暖气。沈欣然走了之后,屋子里冷冷清清,唯有角落里堆着的皇帝赏赐的几个箱子有些扎眼,她懒得去打开,暂时也不想打开。
因为原主女扮男装身份的缘故,常年没有丫鬟小厮伺候,再加上母亲早逝,父亲沈大将军忙于公务甚少能见面……倒是真的可以说是和妹妹沈欣然相依为命。
所以她在马车上同苏景长说的话,不算是作假。
真的好想回去啊。沈颜希抱着被子沉沉睡去,眼角滑落晶莹的泪水。
第二日,沈颜希在沈欣然的催促下吃了午饭,又捏着鼻子喝了一大碗苦涩无比的中药,趁着沈欣然去熬第二副药汤的时候,赶紧落跑。
巧的是,这才出了门就遇到了樊靖,她拉着樊靖拐了好几个弯,才歉然道:“抱歉啊樊侍卫,是我要找的东西有消息了吗?”
樊靖没有多问,按苏景长交代的话说了,果然见沈颜希皱起了眉头。
可沈颜希只是愁了片刻就答应了,直接找了个书局写了欠条给樊靖,并承诺晚些将现银给他送过去。
此事本就不容易,沈颜希破罐子破摔,最坏的打算,若是此事不成她就得告别这个世界,至于这欠条,就留给后人去操心吧。
毕竟系统都评估了,翡翠如意救命的概率有90%,其他零零散散的办法加起来都不超过50%。
作别了樊靖,沈颜希远远地看见了福泰楼的招牌,想起来上回没吃成的烤鸭,肠胃蠢蠢欲动,当即决定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路上人不多,认出她的人却不少。
沈颜希都回以礼貌的微笑,步伐不停,想要快些去占个好位子。
奈何天不遂人愿。
福泰楼的小二笑脸盈盈:“沈公子,今日烤鸭还没做好,得等晚一些。眼下二楼雅间也都客满了。”
大厅里唯一剩下的位子是正对着门口的,沈颜希不太喜欢。可这吃饭就成了问题,她可是个打开外卖软件都能挑选几个小时的人啊。
沈颜希正在发愁,忽得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正是白一寒。
他今日换了一身钰国的服饰,除了下巴上浓密的胡子有些惹眼外,倒是挺像模像样的。
寒暄了一阵,白一寒大手一挥要请沈颜希吃饭,沈颜希大喜,两人便相约往城西而去。
可马车越走,沈颜希越觉得不对劲。
暮色沉沉,他们行经的街面上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
灯笼的暧昧光线下,各色女子衣着暴露,浓妆艳抹,倚着门扉,迎来送往。
沈颜希放下车帘,轻咳一声问道:“白兄,咱们真的是去吃饭的地方?”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白一寒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这不有人请我吃饭,我和他们也不熟……”
沈颜希突然觉得不妙:“不是你请我吃饭吗?不对,既然有人请你吃饭,你喊上我干嘛呀?”
白一寒收回视线,朝沈颜希拱手道:“听说沈兄是沈大将军之子,有你在,我安心。”
可我不觉得安心。沈颜希无奈道:“你到底哪里来的错觉?再说了,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你没听说过吗?我的右手可是废了!”
她以为白一寒会知难而退,谁知这人反而佩服地道:“沈兄胸怀广大,令白某钦佩。”
沈颜希感觉同他是鸡同鸭讲,当即就想下车走,可架不住白一寒不停说着好话,再三同她保证若是她不高兴了随时可以走,她才勉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