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怼不要怼,否则又会被说自以为是。
但是文件夹里安安静静躺着的小小受过的侮辱足有2CM厚。
“你们所谓的善良的父亲温柔的丈夫听话的孩子,我相信。”相柳点头承认:“但不代表,他在其他人面前就依然是这个样子。”
“反过来,你们既然对家人有如此足够的了解,现在说家人犯罪你们完全不知情,你们是死了吗?”
“就因为受害者没人关心,就活该吗?”
“你们所谓的正义,真的是令人觉得可笑。”
这句话说完,整个公安大院静了三秒。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忽然大叫“——啊啊啊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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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的,没几分钟,贺峥宇便接到了县公安局李局的告状电话。
“你好牛啊。”贺峥宇只能从审讯途中中止,从局长办公室接收垂头丧气却依然愤愤不平的相柳。
“...”
“你以前到底是干嘛的,该不会是...”两人并排走在路上,贺峥宇双手撑腰,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望着对方:“该不会是给米其林轮胎打气的吧?”
“你是想气死我就可以继承我的审讯机会吗?”
“贺队,对不起。”相柳懒洋洋的小声咕嚷:“我就是想到小小换了户口资料,那么这个身份就消失了。后期法院起诉,没有受害人,那帮家属又会开始作妖。”
相柳这么问,说明没有参与过落案起诉的经验。
现场勘查技术可以,现场侦破逻辑在线,甚至现场走访套话,自我防卫也都可以。
再加上姚局各种的欲言又止,对相柳的能力又是盲目认可。
这位同事,妥妥的是某宗大案的卧底。
又是敬意又是好奇。
近几年来,本市并没有什么大案。
是什么案子,隐秘到自己这个市局重案组组长没权限知道?
更好奇。
贺峥宇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无奈拿起旁边的文件夹敲敲相柳的脑袋:“就算没有受害人,我们证据链完全,零口供照样落罪。”
“再说,比起施暴者应该躲在沟渠里发烂发臭,我更希望是受害者重新恢复对未来的期待。”
“准备一下,参与田文静的审讯。”
“...好。”
第19章 审讯(02) “我是反应慢,我是嘴笨……
“提前说好了——”贺峥宇走在前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抬起手——
后面心事得逞乐不可支的相柳紧跟着在其身后,瞬间撞在贺峥宇怀中,下意识抬起双臂抓住他的两只胳膊。
鼻尖蹭到对方衬衣,体温烘烤过沐浴露的暖香扑面笼罩——
停了下来。
好险。
“啧。”未等对方回应,相柳率先蹙眉,嗔怒嗔娇的抬眼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贺峥宇呆立着感到一股力量拉扯着自己的胳膊,小小的人儿如同一只笨拙的鹿直冲入怀,心脏不在心室,又跑出去旅行了。
“我说,”贺峥宇没有错过对方给自己的白眼,明白是怪自己突然的转身倒有点像是故意使坏似的。喉结滚动不和她一般置气,刻意低头追看她的表情嘴里念着经:“说好了,以后要听话。”
眼看审讯室就在眼前,相柳忙不迭的将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
一想到马上就要恢复工作,相柳早已将刚才的尴尬忘在九霄云外,仰起脸望着对方一脸认真:“贺队,据我了解,田文静最早也是受害者。长期处于压抑状态下的弱者,有的人会在压力爆发时反击,而有的人会在压力爆发时彻底熄灭自己。田文静其实属于第二种。”
“熄灭自己?”贺峥宇明白对方说的是有的人是遇事冲有的人是遇事躲,听着相柳的介绍,不由得又被她吸引注意:“你一天哪来这么多新词。”
“我的意思是,我建议审讯我们还是黑脸白脸制,然后她一定会是趋利避害,她能为了任挚言杀人,那么任挚言一定是关键点。”
贺峥宇哼了一下,拿起手中电话看看时间:“已经晾了三个小时,我想她见了你,也该到诉衷肠的时候了。”
相柳这才反应过来,贺峥宇本就打算由她来做田文静的审讯。
之前贺峥宇故意指使自己去做小小更换身份信息的申请,不过是刻意拖长田文静的心理压力,田文静等的时间越久,那么见到相柳坦白的速度就会越快。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个贺峥宇,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蠢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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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压抑的审讯室内工作人员隐于黑暗,一扇昏黄灯泡吊在田文静的脑袋上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全部通过角落的摄像头传达至工作人员手边的电脑屏幕上。
背后墙壁上硕大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令人不寒而栗。
门口传来吱呀的声音,一道白光越来越亮。
已经很久没有睡觉的田文静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神失准,却还是下意识的抬起头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来者。
逆光之中,两个人的身影背光而来。
“田文静。”相柳的声音柔柔呼唤着她。
原本审讯室营造的高强压力,随着相柳的声音,而有了一些柔和。
“...”田文静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觉得自己当前的状态有些丑,本想调整,手腕上手铐落在桌面叮的一声,提醒着彼此当前身份的转换:“你和他们一样,是想要我吐黑泥的吧。反正就这样了,我耗着你们,我活不下去,你们也别想好。”
“田文静——”
第二声稍稍提高的音量令田文静情绪有了更大的波动。
她双拳重重砸在桌子上瞪大眼睛望着隐匿在黑暗中的相柳,带着孩童孤高决绝的怒意:“我不会说的,有本事你们就一枪崩了我,反正我也不亏!”
不知何时,审讯桌那边的光影稍稍亮了些,可以看清坐在桌后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相柳。
“田文静,”相柳的声音弱了下来,将面前那些案宗资料放在一边,身子前倾:“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一句话,臊的田文静脸通红。
不由得将桌上的手放了下去,不愿被相柳看到自己污浊的指缝。
“我听说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你想吃什么?土豆炖牛肉加大米饭,好不好?”相柳像是完全不在意此时此地,柔柔自言自语似的:“我记着这道菜最好吃的方法就是一定要将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倒进菜里,让米饭在肉汁里好好休息,等到米饭将肉汁的味道全部吸收,咬一口冒着热气的米饭,感受鲜糯滚烫的米粒沿着喉咙跳着胃里,整个身体里像是藏着一个在燃烧的星球,哇——”
旁边书记员一边记录两人对话,特意望着相柳扶了扶眼镜,咽了咽口水。
贺峥宇低头在文件上划重点,不由得嘴角上扬。
“我不想吃,我只想死。”田文静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装睡,知道这一定是相柳故意安排的。
“田文静,”相柳没有被对方逃避消极的态度赶跑,而是放下点外卖的手机,垂下眼叹了口气:“我知道,说我了解你,说我理解你,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但我还是要说,我和你相识的那段时间,我也并不认为你是一个随时就会拿出刀杀人的怪物。你现在什么都不说,或许你也觉得这一生就这样算了。但是如果你在意的人不知道你为什么落到如此境地,那你遭受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贺峥宇在电脑屏幕上看到田文静的身子向审讯桌的方向靠了靠,桌下的脚尖由原来朝着门口方向,缓缓转向了朝审讯桌的方向。
他将手放在桌下,轻轻碰了碰相柳。
相柳眼神转向贺峥宇的目光所及处,也察觉到了田文静这座冰山即将融化的征兆。
“再怎么样,你为了任挚言不再被他爸打而杀了任强,是不是也该给任挚言一个说法?”
说到田文静最喜欢的人,对方双手抓着桌子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露出白色的痕迹。
说起来,真的是还没有见识过人生长远的复杂痛苦和麻木,真的是对人生还充满了少年的唯我独尊感,因为自己喜欢的人,田文静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掉在桌面。
她可以很残酷的与世界为敌,也可以为了放学同行一段路而自我毁灭。
孩子的世界,就是爱恨之隔两极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