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提高嗓音,在寂静的殿堂上,眉眼含笑地看着秦徵涣,唇角扬起自信的弧度:“王爷想要什么,何不直接说出来,本宫也好细细掂量掂量,能不能成全了你。”
秦徵涣微眯着眼,手指磨搓着杯托,划过冰凉的玉把手,犹似拂过玉骨冰肌,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觊觎之色。
那是男人最好懂的眼神,殿上的温度一下将至冰点,秦世攥着手心,就害怕他家主子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话,紧张地看着他。
秦徵涣却忽然垂下了眼眸:“有的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秦世松了口气,某些人面色却更加暗沉。
姬珧还是那副神情,末了抬了抬手:“那就让他们都出去,本宫与王爷细细商谈。”
秦徵涣眸中光亮闪过,唇角咧开,脸上多了几分兴奋,他没说话,只是一摆手,立侍在侧的王府家人便上前,将桌上的美味珍馐都撤了下去。
“外面下着雨,王爷可别把我的人都赶出去。”
杂乱之中,姬珧置于那处面不改色,笑着提醒一句,秦徵涣看着她:“怎会,府上早就做好打点了,殿下的人就是本王的人,自然要以礼相待。”
姬珧方才抬手下的令,是下给宣承弈的,宣承弈却始终没动,众人都没想到会突然变成这样,秦徵涣的话说得实在暧昧,想不让人想歪都难,宣承弈面色难看,却有人比他面色还难看——毕竟还担着一个驸马的名头。
“有什么话,是不能在人前说的?”虞弄舟面色阴沉,但行止间还见理智,仿佛只是寻求一个解释,还远未到恼怒的程度。
秦徵涣呵了一声,回头看他,毫不留情:“别人在不在无所谓,但驸马最好别听,是为你好。”
说完,还故意加了一句:“真的”
虞弄舟骤觉胸口一堵,还要说话,却有人强行拽着他下去,扭头一看,不是王府的人,竟然是姬珧带来的金宁卫。
他看向姬珧,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怒火。
姬珧道:“驸马,你是本宫的左膀右臂,现下本宫还有事要和王爷商谈,你先替本宫安顿好小师叔和金宁卫,辛苦了。”
说完,十八便加大了力气,将虞弄舟拉到门外,玉无阶看了看姬珧的脸,未置一词,转身离开了,宣承弈是最后一个走的,姬珧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便皱着眉头走了出去,将门紧紧关好。
殿中很快就剩下两个人。
秦徵涣从桌案前站起身,匆匆走到大殿中央,面向姬珧,唇角含笑:“小公主这么讨厌驸马,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他对你做了什么不忠的事?”
姬珧仰头看他:“说王爷心中想要的东西,提他做什么?”
秦徵涣微微向前倾下身子,凑近她的脸,脸上的笑意慢慢隐去,化作不易看透的深邃晦暗:“你讨厌他,别让他做你驸马了,嫁给本王怎么样?”
第56章 “但你想要我,是不是就有……
大殿之上有那么一瞬陷入无尽的寂静之中, 只能听到外面深深浅浅的雨声,一滴滴好像砸在心湖上,荡起水纹涟漪。
姬珧收回视线, 忽然轻嗤出声,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也没生气, 笑过之后,只是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明睐如玉, 笑意婉转:“本宫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秦徵涣又倾下些许弧度, 舌尖抵着压根, 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他扶着桌案两侧, 是欺身而下的姿态,仿若将猎虎牢牢撅在手心上,“别这么急着拒绝, 也许本王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姬珧伸出手,半分无奈半分讥嘲:“本宫好说也是一朝公主, 父皇唯一的女儿, 谁不知涉江王殿下府上姬妾众多, 休了驸马嫁给你, 岂不是告诉世人, 本宫乃是屈身下嫁?连与人共侍一夫的屈辱都能忍受, 世人怕是觉得将来的大禹是你说了算呢!”
秦徵涣半步不退:“你吃醋了?”
他眼中似有笑意:“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你用这件事嘲讽我了。”
姬珧刚要说话,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你若答应我,从今天开始,涉江王府上就没有姬妾了, 一个都不留。”
姬珧没有感情地鼓鼓掌:“王爷真是无情啊。”
“那些女人也有点可怜。”她又加一句。
秦徵涣忽然站直身子,左手理了理右手袖口上的褶皱,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遇不上我,才算她们可怜,遇上我,是她们这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这话听着本该让人分外不舒服,但姬珧好像觉得他话里有话。
其实,抛开这跳脱的思维和没有章法的处事风格不说,秦徵涣作为一个男人,有些地方还是很有魅力的,比如让人忽略不得的长相,他完全是另一种风格,既有成熟男人的稳重和自信,又有充满攻击性的野性,像是猛禽类,如炬黑眸总是盯着自己的猎物。
从马车上看到的第一眼,姬珧就知道他已经暗自将她当做了囊中之物。
姬珧并不讨厌这样的自信,但是她不喜欢在这样的自信下,忽略她的存在。
她也站起身,从桌案后面走到前面来,目光一直凝在他脸上,从审视到逼视,直到两人之间只隔了小臂长的距离。
“本宫害怕你后悔,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虽然还没有答应,但秦徵涣却觉得这是她在退步,是在考量着答应他之后的事情,或许也在试探他,秦徵涣笑了笑:“公主的传闻,全大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当然也有所耳闻,不管是府上的男宠,还是匍匐于殿下脚前的裙下臣,那都是在本王之前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他侧开身子,向前走了几步,沉吟片刻,放轻了声音道:“先皇去的早,留下你一个人独撑大局,有些事情身不由已,我怎会不知道?小皇帝今年才只有九岁,还要很久才会独当一面,可眼下朝局混乱,叛军四起,江则燮之后,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起兵造反,连你的枕边人都暗藏心思,你觉得靠你一个人,能坚持到几时?”
姬珧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以对。
秦徵涣只当她的沉默是因为自己说到了她心坎里。
他忽然回身,大跨几步走过来,在她身前停下,眸光隐隐灭灭。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就当这是一笔交易,你要费心应对那么多人,何不专心只应对我一个?嫁给我,我必当站在你这边。而且我没有野心,踩着你去够权利巅峰的事我不会做,这难道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选择吗?”
“交易?”一直半垂着眼眸的姬珧忽然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爷觉得这是一笔交易?”
“可以算是。”
“那本宫付出的是什么呢?”
秦徵涣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之后,才道:“你生气了?”
他用了几分无奈的口吻,兀自笑笑,伸手想要碰一碰她的脸,被姬珧侧身躲了过去。
姬珧的声音骤然沉入湖底,有一股浸透脊背的寒意慢慢滋生,她笑问一句:“是王爷想同本宫要这个,还是觉得本宫只剩下这个才能跟你做交换?”
秦徵涣脸上的笑意也淡去几分,他看着姬珧,虽然没有及时答复,可一脸的冷漠早已表明内心,所想不言而喻。
姬珧早就看透了他。
他们并不是站在同一个高度谈判。
秦徵涣是个男人,他当她是个女人,而男人眼中的女人大抵只有容貌和身体可以当做筹码用来交易。
秦徵涣话中的高高在上丝毫不加掩饰,也许是传言听多了的缘故,也或许他就是这么想她,他跟世人一样认为姬珧能有今天,不是自己的功劳,或者得了美貌的便宜,或者得了皇家身份的支撑,做主要的是,他觉得她将来也只有这样的路可以走。
时局可以给公主一个暂时监国的机会,但是绝不会让一个公主一直这样风光下去。
决定权早晚有一天还会回到男人的手中,又或者,始终都在男人手中。
这不是秦徵涣一个人的自信,是这个时代的自信。
他微微扬起唇:“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
他似乎是想缓和一下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姬珧却冷声将他打断。
“你想要权,本宫可以给你,你想要利,本宫也可以给你,甚至就算你想要事成之后,让涉江王治下的土地可以扩充几分,也都有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