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听到那人心里又拱起一股火:“怎么不对劲?”
“属下只是匆匆一瞥,他抱着脑袋缩在墙角里,好像很痛苦……”
姬珧沉吟片刻,忽然对外说道:“调转马头,回去!”
“是!”
秦徵涣一听,外面答话的也不是自己人,便知道整个马车都被她控制了,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是自己被她摆了一道,他带来的人跟公主身边的金宁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果然名不虚传。
心里慨叹一声,他并未着急,他知道姬珧不会杀他,可是两人说话说得好好的,就因为那个护卫随口插了一句,现在公主毫不在意他,再没说一句话。
到了地方,姬珧撩帘便走,十二留在里面,坐在外面御马的是面无表情的小七,他扶姬珧下马车,刚出来就听到一阵喧闹声,前边聚拢了一拨人,好像把什么围起来了。
她心神一动,小七犹有先觉地给她开出一条路,姬珧走过去,正看到宣承弈如十二所述那般,痛苦地缩在墙角里,他蛊毒发作时都没这么狼狈,现在竟然让她听到了哀吟,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忘了刚刚的恼火。
她弯下身,轻轻碰了碰他肩膀:“你怎么了?”
那人仓惶抬头,眼眸一片猩红,姬珧被他的面色惊得向后一撤,可下一刻就被他拽回到一个冰冷的怀抱里,他抱得猝不及防,姬珧心头一颤,呼吸不过来,觉得骨头都要碎了,但那人似乎是怕她跑掉,手臂越收越紧。
他嘴上还在说着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晚了,什么晚?
姬珧脑海中明明空荡荡一片,茫然不知,却觉得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她刚要张口,忽觉身上一松,抱着她的人垂下手臂,身子向旁边一歪,她下意识身后去扶,却差点被他带倒,好在有小七帮忙。
宣承弈彻底昏迷了,他上身湿透大半,脸色苍白,只有唇色红艳似血,姬珧心头微乱,皱眉看着小七:“去把他带回客栈,请个大夫来看看。”
小七刚要回答,姬珧摆摆手:“算了,坐这个马车一起回去吧。”
于是,宽大的马车立马就变得有些逼仄。
秦徵涣被迫坐在角落里,看了看姬珧,再看车里多出来的陌生男子,如此循环往复,越发狐疑。
“殿下的事倒是也有传到江东,不过我从来都是眼见为实的……”秦徵涣看着姬珧让那男子靠在她肩头,迟疑了一瞬,“在本王府上的那个,是殿下的驸马吧——”
他意味深长,始终背对着他的姬珧忽然转过头,她进来时架着男子,没露出脸,如今帷帽已掉,再扭头时容颜尽收眼底,秦徵涣吸了口气。
姬珧眉头皱着,不耐道:“是本宫的驸马,怎么了?”
秦徵涣足足愣了半天,才点点头。
“好,实在是太好了!”
第48章 我府上的姨娘可太多了。……
小七一路疾驰将马车赶回了客栈, 路上秦徵涣总是有意无意地没话找话,但姬珧显然没有心情应付他。
秦徵涣坐的只是普通的马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 也不会让人联想到涉江王府, 所以姬珧才会“据为己用”。
将宣承弈安顿好之后,小七找来了随行军医, 玉无阶换道回了玉家,姬珧又跟大军分开, 一路上说不准会遇上什么危情, 队伍里总要配个精通医术的, 以备不时之需。
老军医是林不语特地为公主安排的, 名叫齐项燕,人到了花甲之年, 眉毛胡子都已花白,他的医术虽不及玉无阶魏济之流,但多年的行医经验也是宝贵的沉淀。
他为宣承弈探了脉象后又翻了翻他的眼皮, 坐在那里陷入沉思,旁边的薛辞年见了, 先声问道:“齐老, 可是有什么不对?”
齐项燕抚了抚胡子, 沉吟片刻, 啧叹一声:“他的状况着实有些奇怪, 老夫行医数十年, 未见过宣公子这般, 筋骨体格看着正当好时候,脉象却悬而无力,乱而无序, 看着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落下的惊惧之症,敢问公子,他是不是经常情绪失控言语无端?像变了一个人,做出与平常大相径庭的举动?”
薛辞年一怔,转而扭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悠悠饮茶的公主,他们虽然一同侍奉在侧,但也不是朝夕相见,最近更是只有宣承弈一个人常伴公主左右,对于他的变化,没有人比公主更了解。
姬珧接收到他的目光,微微抬了抬头,然后慢慢将视线挪到齐项燕身上,轻点下巴:“偶尔这样。”
薛辞年不禁弯了弯唇,公主虽然好像优哉游哉地只顾饮茶,却也一直留意着这边。
齐项燕见公主说话,忙从床边站起身,恭敬地半垂下身子:“那殿下可知,宣公子近来是否有遭受过什么打击?或者心里留下了什么阴影之类的……”
姬珧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腕上的翡翠镯子滑到袖口里,默了半晌,才轻声道:“给他喂了一种蛊毒,毒发过一次,他好像挺痛苦的……这算吗?”
齐项燕听着,忍不住一激灵,如此歹毒狠辣的手段在她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总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怪不得林将军临走时不停嘱咐他千万不要惹怒公主殿下,这动不动给手下喂蛊,谁受得了啊……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齐项燕哎呦呦地点着头,伸出手冲地上指了指:“必定是因为这个了!宣公子不堪受……不堪忍受蛊毒之痛,身心俱损,影响到心智,便会时不时地情绪紊乱,困陷于痛苦的记忆中无法挣脱,久而久之,极容易心力衰竭而死。”
齐项燕说到最后一句话,姬珧忽地将茶杯搁到桌上,起身匆匆走到近前,她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神情虽无太大的波动,可黛眉之下的琉璃双眸却有光亮微动,她转过头去看齐项燕:“那你说怎么办?”
姬珧的声音稍微有点起伏,让人听来就压力倍增,薛辞年见齐项燕肩膀一颤,忙出声补充道:“齐老有什么话尽管说,宣三郎是殿下最为看重的人之一,当然希望他好,齐老有什么话尽管说,如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您也只管提,只要能让三郎恢复如初,别的都不成问题。”
薛辞年声音温和,替齐项燕缓和了些许紧张,他不经意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虚汗,暗自呼出一口气,答道:“殿下和薛公子尽管放心,想要医治宣公子这种症状也不难,老夫写一副镇定安神的方子,主要还是细细调养,别让他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
“另外就是,”齐项燕顿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姬珧,“对他好点……”
“你是说本宫之前对他不好?”姬珧立睖起眼,不轻不重地说一句,齐项燕那好不容易被薛辞年安抚下去的心又紧跟着提了起来,他扑通一跪,陈年老腿脆生生地磕到地上,疼得哇,脸登时就白了。
对人家好能给人家喂蛊毒吗?给人家折磨得精神都崩溃了!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殿下恕罪!”
姬珧心情莫名烦躁,她垂眼看了看齐项燕,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归于平静,面无表情道:“你说他会胡言乱语,就是什么话都会说,说的话也没有缘由、没有逻辑的意思吗?”
见公主并未发怒,齐项燕松了口气,回道:“一般来说,患者会陷入最难以释怀的回忆之中,在他始终无法挣脱的噩梦里,反反复复重复同一个场景,饰演同一个角色,并不是真的疯疯癫癫毫无逻辑。”
姬珧一愣,微微张大了眼,无法介怀的噩梦,如是因为蛊毒,他大抵会满地打滚喊疼,或是求她放过他,他最想的就是她放过他。
可是他说的是“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对不起谁?回哪里?为什么晚了?
姬珧脑中一片混乱,她烦躁地摆了摆手,示意齐项燕平身。
“他还有多久才会醒过来?”
“这个不一定,我看他身子颇为疲乏,可能会睡一两天。”
姬珧等他留下方子就让他退下了,抓药的事交给了金宁卫,她没在房里多呆,让宣蘅留下来照顾宣承弈,带着薛辞年去了另一间。
把门关上的时候,薛辞年向里瞟了一眼,又转身跟上,跟在公主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刚刚关门那一瞬,他看到宣蘅趴在床边哭,伤心担忧的模样似乎超过了一般的兄妹之谊,他想要提醒公主一句,又怕自己想错了,反而害了宣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