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阶说着,匆匆走了出去,姬珧回头看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少了几分以往的风度。
姬珧没再理会他,转身往里面走去,到了床边,她脱下盔甲,然后爬到里面,掀开被子从他身侧躺下。
宣承弈脸色发白,虚弱的模样倒是更惹人怜惜了,姬珧从被子里摸到他的手,拿出来,抚了抚他光洁的手腕。既然记忆都回来了,那段痛苦的回忆应该也回来了吧,因为这样,才总是摸手腕吗?
姬珧抬眼看着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触到他眉骨上,他身体是热的,触感也是真实的,姬珧顺着他眼眶,一笔一笔地临摹着,直到手指尖按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她心中一紧,像是疼了一下。
“宣承弈,你是为我而死的,对吗?”
她喃喃自语,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缱绻柔和。
“你给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我们这辈子要同生共死了。”
姬珧抚着他的脸,往他怀里窝了窝,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闭着眼,像让时间走得慢一点,这样就能多躺在他怀里一会儿,又想要时间走得快一点,好让他快些醒来。
“那天你背着我离开军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有了孩子,是你的。”
“大概。”
“大概?”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疑问。
姬珧一惊,猝然抬头,撞进一双神色复杂的黑眸里。
第130章 大结局(上) 口中剑。
他低垂着眼向下看着, 眉骨轻轻横起一道沟壑,病容苍白的脸上血气无存,有的只是大病初醒后的虚弱和消瘦。
姬珧看了他好几眼, 好像看不够似的, 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来,一心沉浸在喜悦中, 连话都忘了回了。
宣承弈皱了皱眉,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姬珧眸色一变, 赶快按着他肩膀躺下, 呵斥他:“别乱动!”
“大概是什么意思?”宣承弈睡了三天全身无力, 姬珧轻易就将他摁了回去,他一躺下, 便张口问她,语气里有那么几分急切和不耐。
连虚弱的气音都有了力量。
姬珧坐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面对他的质问,也不说话, 宣承弈唇齿微动, 跟她对视的同时似乎要说什么, 却一直在嘴里咕哝不出来, 姬珧看到他期间咽下好几口口水, 喉结上下滚动了无数次, 每一次眼中的情绪都削弱几分。
半晌后, 他问:“这是在战时……你身体撑得下去吗?”
他问这话时语气轻轻的,好像蕴含了不少委屈,反复纠结犹豫之后, 连他最讨厌的选项都接受了,也不肯凶她一下。
姬珧噗嗤一下就笑了,没忍住,笑着笑着眼眶又有些发酸,她摸了摸他心口,看着他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孩子当然是你的。”
宣承弈猝然抬眸,目光毫不犹豫地睇向她。
彼此的眼睛都很澄澈,任凭对方打量,而宣承弈眼中最多的是不敢置信,就好像遥远眺望的东西有一天忽然到了眼前,奢望变成了拥有,既有不真实也有欣喜若狂。
他轻缓地呼一口气,拉着姬珧的手让她躺下,然后搂着她的肩,将她往怀里按了按,鼻尖是发丝萦绕的香气,怀抱是真实的温度,他闭着眼满足地笑:“我是不是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姬珧靠着他很舒服,身心放松下来便是涌遍全身的疲惫,她慵懒地“嗯”了一声,低声问:“你愿望是什么啊?”
宣承弈抚着她头发,动作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直到怀里有双眼睛望着他时,他才低垂下头,与她四目相对,说道:“我希望你活着。”
“快乐恣意地活着。”
“锦绣江山,山河表里,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完成你每一个心愿。我的得偿所愿,就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姬珧静静地听他说完,只觉得心头某一处被熨帖得滚烫,或许是她太高傲自负,不肯接受身旁有一点超越自己的光芒闪耀,前世才会过成那样,她无比好奇自己的结局尽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个这样的结尾。
有人跟她说,我的得偿所愿,就是你能得偿所愿。
他把她奉为自己的全部。
因身份地位不同,这世间注定有种关系无法平等,宣承弈之前,永远有比他更重要的存在,江山社稷,天下太平,国之存亡。
但她从今日开始,她或许可以给他同等的爱意,给予他唯一也是最忠诚的感情。
“你好好活着,我才能好好活着,”姬珧捧了捧他的脸,在他露出疑惑神色的时候继续道,“下次不准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做决定,若是再有一次,本宫要对你军法处置。”
宣承弈一怔,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他缓了口气,看着帐顶,轻声道:“这次,其实还真的不仅仅是为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偏头看她:“我利用这次偷袭,将了霍圻一军,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姬珧坐起身子,神色认真起来:“那他呢?”
“放心吧,他暂时还不会有事。”
姬珧一言不发,眸中隐隐闪动,宣承弈看了她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你担心他?”
姬珧回过神来,宣承弈赶紧闭上眼睛,岔开话题:“我饿了……”
姬珧拍他前胸:“饿着吧。”
宣承弈闷哼一声,身子缩了缩。
“殿下,我重伤初醒。”
姬珧不管他,起身跨过他身子出了营帐,过了一会儿,香喷喷的饭菜香飘了进来,营地虽然菜式简陋,但姬珧力要给将士们最好的待遇,军中的伙夫厨艺是一个赛一个好。
宣承弈简单地洗漱过后,饭菜便上齐了,期间小七和十八来看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大碍才肯放心,十八一直不放开宣承弈,哭着说要是他有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具体为什么他会自责,大家也不知道,小七拉他都拉不走,最后还是姬珧过来给他踹出去了。
宣承弈披着衣裳坐到饭桌旁,伸手去拿筷子,刚拿起来筷子就掉下去了,姬珧在一边冷漠无情地看着,宣承弈试了几次都拿不稳,干脆放下,杵着膝头不动。
姬珧睇了睇饭菜:“快吃啊,不吃一会儿凉了。”
宣承弈咳嗽两声:“可能就是没福气吃热腾腾的饭吧。”
姬珧瞥他一眼:“大炮炸你后背的时候把你脑子也炸没了?”
宣承弈一个不注意没咳嗽好,岔了气,这下是真咳嗽了,一声一声震得他后背上的伤口疼,姬珧看他这副样子,眉头紧紧锁起,拿起筷子在桌子上重重一戳,然后端起碗给他夹了一口香喷喷的米饭。
宣承弈唇角轻幅度地动了动,然后见好就收地长开嘴,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两人好像很少有这般和谐的时候,姬珧就想起宣蘅曾说过,宣承弈小时候不上族学,上树下河掏鸟蛋,也皮着呢,大概是年纪见长,逐渐沉稳起来,实际上内心里还有曾经调皮捣蛋的影子,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来。
好像……也不错。
姬珧忍不住勾起嘴角,语气也轻松许多:“怎么样?本宫宠不宠你?”
宣承弈抬头,唇上还沾着米饭粒,他下意识舔了一口,又垂下眼把碗接过来,自己闷头吃了。
姬珧看他耳根子微微发红,哑然失笑:“怎么了,你不好意思了?刚才掉筷子时怎么那么好意思?”
宣承弈端着饭碗冲那边,不看她。
吃完饭后,玉无阶命人送来了药,宣承弈喝了药便有些精神不济,姬珧看着他睡下之后才出帐,容玥站在门口,见她出来,欲言又止,姬珧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别说话。
回到自己营帐,她才让容玥开口。
“什么事?”
“殿下出征这段时间,京中一直有不好的传言,甚至还有拿殿下三年前讨伐江呈燮的事当做谈资说嘴,这次京中派御史前来,也是因为大臣向陛下施压,如果裴将军的事传了回去,对那些反对殿下掌权的朝臣来说,又是一个把柄,殿下不罚宣统领,恐怕难以服众。”
姬珧把玩着手中玉环,眉眼深沉,她没有很快给出答复便让容玥下去了,第二天,刘御史果然带人将姬珧堵在帐外,让她必须严惩宣承弈以正视听。
姬珧却说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