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躺在床上,难得露出了局促的神情,脸颊微红。
她像是木头一样直挺挺地纹丝不动,眼前忽然出现一张脸,吓得她赶忙起身,向后靠了靠。
宣承弈抬了抬眉:“准备准备,我们该走了。”
姬珧的惊惶褪去,又凑近去端详宣承弈的脸色,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根本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可她却始终忘不了,他那副……让人欲罢不能的模样。
“昨天——”
“我看你瓶中的药没剩下几粒,以前,吃过不少吗?”宣承弈忽然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姬珧顿时觉得后背生了冷汗,这种被人逼问的窘迫情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觉得自己活活就像个渣男。
“本来也没有多少。”她坚定不移地道。
宣承弈审视着她:“是吗?”
“我哪敢……我哪能骗你。”姬珧笑得十分真诚。
宣承弈忽然把住她的手,近乎威胁的语气,对她道:“今后你只准让我侍奉,我不在的时候……你但凡让我知道,我就杀了那个人。”
姬珧松了一口气,是杀他不是杀她。
“怎么会。”她仍是笑。
北胤的盟约签订之后,姬珧跟谢九桢告辞,按原路返回,只是这次她没有回金宁,而是从水路一直到了沅州。
这段时间佟沅在积室山做出的武器都有成品出来,只是还没投入大规模生产,佟沅手中的图纸全都是机密,不可外泄,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合适的地方产出,必定要去寻最信任的人。
玉家在能力上绝对是首选,可姬珧始终不能放心玉家人,如果不亲自来看看,她会一直提心吊胆。
姬珧在沅州与玉无阶和佟沅汇合,宣承弈却要离开了,他得回一趟月柔,把玉镜公主的势力收拢,以后才更有底气站在姬珧面前。
北上大胤时姬珧没带哑奴,这次哑奴也跟着玉无阶到了沅州,姬珧送别宣承弈之后就入了城,随玉无阶一起直奔玉家。
长公主大驾光临,玉氏自然要早早安排好等着接待,刚一踏进府门,她就看到身着淡青色锦袍的男子笑着迎上来拜见,那人约么有四十几岁的年纪,虽是热情也不至谄媚,到了跟前,他要行跪礼,被姬珧拦下了。
玉无阶道:“这是我堂兄。”
姬珧看了看两人,不得不感叹玉家人真是一脉相承的俊朗洒脱。
还不等她开口,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满含讥讽的嗤笑:“我们玉氏家主的名声还真是好听,家主不为家族考虑,整日追在女人身后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堂兄是害怕玉家被笑话得不够吗?竟然还带着女人回来!”
等到姬珧转过来身,那人才收敛些许,恭敬弯了弯:“原来是公主殿下,方才看走了眼,还请殿下恕罪。”
第118章 急流勇退。
来人绷直了身子端平了双手含笑行礼, 说的话却是怪腔怪调,把反话正了说,也不在意别人能不能听出来。
姬珧转过身看着他, 视线上下一扫, 那人身着织金绣银的紫袍,一副典雅高贵之姿, 实则有些目中无人,他眼睛狭长, 笑容近乎妖媚, 后面的玉无阶在看到来人时明显有些不喜, 眉头轻皱, 冷声道:“琅风,不得无理。”
玉琅风未听姬珧说平身, 就自己收了礼,他大跨步往里走,竟是连玉无阶也不放在眼里, 姬珧看向玉无阶,询问地挑了挑眉, 屋里的另一个这时也走过来, 对玉琅风压低嗓音道:“公主大驾光临, 你不要给玉家丢脸!”
姬珧一听, 心中疑惑更加大了。
他像是在提醒玉琅风, 不要多事也不要挑事。
玉琅风坐下去, 两腿一伸, 浑不在意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算给玉家丢脸?有的人做得我说不得,这又是什么道理?”
玉睿丞怔了一下, 眉头皱得更紧,他刚要说话,姬珧也走了过去,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转头看着他,轻笑一声:“阁下意思是,刚才你说的话都是事实?”
玉琅风舔了舔牙冠,反问:“难道不是?”
“本宫只是有些好奇,本宫既为大禹长公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玉无阶虽为玉家家主,在本宫眼里亦为臣民,他为本宫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有什么不对吗?”
玉琅风没想到她会这么伶牙俐齿,张口欲说,又顿了顿,脸上重新换上笑意:“当然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君君臣臣,谁追随谁效忠谁这种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说不定到时候身份转变,跌落泥潭,失去那层光鲜亮丽的身份,就什么都不是。”
“琅风!你住口!”玉睿丞厉声呵斥,随后赶紧转身给姬珧赔不是,“殿下莫要过心,琅风乃是我们同辈之中最小的那个,多少有点顽劣,目中无人不懂礼数,如果有哪里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玉无阶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玉琅风:“若你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便去玉家宗祠里跪个三天三夜,好好想想自己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
玉琅风见他拿宗祠来压他,瞬间也沉下脸来,从椅子上站起,可一看玉无阶和玉睿丞都是将矛头指向他,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微微一笑:“家主和大哥别生小弟的气,我刚才只是开开玩笑罢了,何况公主殿下还在这里,我怎么敢真心对殿下不敬。”
玉琅风变脸跟翻书一样快,姬珧却没怎么惊讶。
她来沅州之前对玉家也有些了解,在玉无阶没回玉家之前,玉家家主一直都是他堂兄玉睿丞担当,他们这一代直系子弟有一十三个,其中最小的玉琅风从小就瑶林玉树聪明过人,却因为性格乖张怪异为人不喜,始终无法赢得家族认可,与家主之位无缘。
也因此,他对玉睿丞和玉无阶心中都有怨气。
只是玉家家大业大,仅家主一人无法治下,所以除家主之外,同辈子弟亦有话事权,并非是家主一言堂。
玉琅风敢如此嚣张,背后也有支持他的三房势力,如不是犯了大事,为了一族和谐,玉无阶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只是姬珧可不是玉家人,她没道理惯着这人的臭脾气,她淡淡笑了笑,笑里藏着刀:“还好你只是说玩笑话,不然就不止是宗祠罚跪那么简单了,可怜金宁卫的刀剑很久都没机会出鞘,如果你觉得自己活腻歪了,本宫倒是不介意帮帮你。”
玉琅风眼中满是防备,冷冷地看着她,末了垂下视线,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殿下何必跟我这个无名小辈过不去,刚才是我冒犯了,我赔罪。”
说罢,他躬着身子作了一揖,又抬头看向姬珧,眼里有抹意味不明的玩味:“殿下好不容易来一趟沅州,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周游一番,沅州美景天下绝,殿下一定会大饱眼福流连忘返的。”
姬珧留意他的语气,总感觉他怀里有话。
夜里,她与玉无阶独处时,忍不住嘲笑他:“你身为玉家家主,为何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一个小小的堂弟也敢欺负到你头上。”
哑奴给她布茶,姬珧捧在手心里晾着,一边吹着气一边留意玉无阶的神色,后者眉头紧锁,不假思索地想着什么,随口道:“我一直都在金宁,很少回玉家,我不在时,族中事物多交给大哥打理,他之前是家主,其实比我更熟悉族务。不过,今日确实奇怪……”
姬珧放下茶杯:“怎么?”
玉无阶摇了摇头:“十三郎以前也经常是那副狂妄自大的模样,与我不善,也常常挑衅大哥,但他只是心性如此,绝不是没脑子,今日的事,他没必要这么愚蠢惹你生气,而且一点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茶放凉了,姬珧端起来要喝,眼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盖在茶杯上,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哑奴,哑奴似乎也有些错愕,惊惶之下就将手拿开了,赶紧告罪。
姬珧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看着玉无阶,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背后是有什么倚仗吗?”
“不知道,”玉无阶没留意他们二人之间的小插曲,而是眉头紧锁,半晌后抬眸看她,眼里有几分凝重和认真,“你想要玉家着手生产那批火器,在此之前就必须保证玉家忠心于你。十三郎态度对你这般轻慢,绝对有猫腻,在此事调查出来之前,图纸的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