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刚张开唇,便听到帐外发出“嘭”的一声,她直起身,蹙眉看了看门口:“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宣蘅惊惶的声音。
“三哥!三哥!”
姬珧一听,黛眉挑了下,低头看了看虞弄舟,他显然有些不快,姬珧不管他,抬脚走了出去,刚撩开帐帘,就看到宣承弈披着一件单薄的袍子栽倒在地,小十八蹲在旁边看,宣蘅则是想要拉他起来。
她狐疑地走过去,看到宣承弈紧紧闭着眼,眉头也皱成一团,似是很痛苦,便抬脚踢了踢他膝头:“醒着呢吗?”
宣承弈微微睁开眼。
姬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挪到小十八身上:“怎么回事?”
小十八挠了挠后脑:“我也不知道,正在这值守呢,就听到嘭的一声,宣大哥从天上掉了下来。”
他说着,还指了指天。
姬珧一下就明白了,她摆了摆手,不想看地上的人:“去,把人抬回去。”
小十八力气很是大,直接把宣承弈扛了起来,只是这一拉抻,他后背上的伤准保得裂开,姬珧想说住手,小十八已经扛着宣承弈回去了,宣蘅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同样微张着嘴,面色有些不忍。
姬珧本觉得没什么,见她那样心疼,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她看了看前面,扭头吩咐帐外的士兵:“去把驸马送回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小十八离开的方向走去,脚步未作停歇。
宣蘅见公主还是去看三哥了,心头微微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堵得慌,不想再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思绪影响心情,她转身欲走,却没想到后面的军帐旁躲着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那人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她下意识的尖叫,宣蘅压下惊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薛澜娇。
薛澜娇走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握住宣蘅的手:“妹妹,我不是故意的,吓到你了吧,我只是在这里躲一下人。”
她越说声音越小,宣蘅倒是听清楚了:“躲人?躲谁呀?”
薛澜娇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模样甚是纠结,宣蘅一见,收起好奇的神色,温驯有礼地笑了笑:“薛姐姐不说也没关系,不过还是不要在军营里做出什么鬼鬼祟祟的举动,碰见我还好,碰见将军他们,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薛澜娇垂下眼,有些无奈:“我躲的就是林将军。”
宣蘅一怔,眼睛闪了闪,有关薛澜娇的事,她是有听说过,但是并不清楚,薛澜娇似有话说,她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两人居住的营帐里,坐到小杌子上,把手伸到炭盆旁煨手。
宣蘅不知她用意,便也随着她坐下去,一边煨着手,脑海中毫无预兆地出现清晨时那人靠在三哥怀里相拥而眠的画面,炭火烧得正旺,将脸也烤得红彤彤的,宣蘅心里乱成一团,索性直接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起经书,正天人交战之时,忽听对面传来的声音。
“你跟宣公子的感情很深吗?”
薛澜娇小心地看着她,似是试探地问了一句,宣蘅瞪圆了眼睛,压下心中的震动,佯装镇定道:“他是我哥哥,感情当然深了。”
薛澜娇垂下眼,拿着火钩子戳了戳铜盆里的炭火,直言道:“我说的不是兄妹之情。”
宣蘅心里一突,薛澜娇抬头道:“你不用着急否认,我看得出来的。”
宣蘅的手在空中僵住,下意识反驳道:“你不要胡说!”
薛澜娇露出稍安勿躁的表情,她笑了笑:“妹妹不用着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感情这种东西很难控制,你越是想掩藏,越容易暴露,你以为你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其实漏洞百出,或许……”
宣蘅急忙开口:“或许什么?”
“或许连殿下也看出来了。”薛澜娇挡着嘴,小声说了一句。
宣蘅本来有些紧张,一听这句话却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她没说话,低着头专心烤火,薛澜娇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不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放心,殿下当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最多也就是将你放在身边,让你知难而退罢了。”
宣蘅复又抬头:“知难而退,什么意思?”
薛澜娇嗓音温和,对她解释道:“你是宣公子的妹妹,她不会把你怎么样,待你看多了宣公子是如何侍奉殿下的,看得多了,早晚有一天会死心的,虽然对你来说有些残忍,可也不失为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宣蘅皱了皱眉头:“你是说,殿下是故意的?”
身上烤暖和了,薛澜娇站起身,拿起旁边置衣架上的斗篷,披在肩头,转头对她道:“你别多想,或许殿下只是身边缺人手,你看我不也是跟在她身边侍候吗?”
她说完,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暖身,匆匆撩帘走出去了,留下宣蘅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眉头渐渐拧紧。
…
姬珧掀帘走进去,看到十八正将宣承弈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床榻上,盖上被子后十八转身要走,却见公主站在门口,先是愣了一下,又指了指宣承弈:“用不用……喊玉先生过来?”
玉无阶正准备启程,此时应当快要离开了。
姬珧摇了摇头:“你先下去吧。”
小十八躬身退下,姬珧这才走近床榻,看床上紧闭双眸的人,眼神睥睨,盯着看了半晌,才道:“别装了,知道你醒着呢。”
被子里的手动了动,不消片刻,宣承弈果真睁开了眼,先是张开一条缝,然后慢慢掀开眼帘,神色如常地看着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姬珧端起手臂,手指在内臂上敲打:“你想偷听什么,直接来问本宫不行吗?”
宣承弈扶着胸口坐起身,这一折腾,后背上的伤口又渗出血迹来,他忍着疼痛,沉声道:“只是想听听你想对虞弄舟说什么。”
姬珧坐到他旁边,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宣承弈神色一怔,手慢慢放下去,她解开他衣带,将他身上的衣服褪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拆解绷带。
“不用你……”宣承弈迟疑着开口。
“身上有伤还折腾,我看你是伤得还不重。”姬珧责骂他,宣承弈立着耳朵听着。
“趴到军帐上偷听,亏你也做得出来,以为金宁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宣承弈挑了下眉:“可十八……”
“知道他为啥叫十八吗?”姬珧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宣承弈赤·裸着上身,紧实的胸膛挺括有力,肤色同脸一样白,绷带已经全解开,后背的狼纹上一道斜斜的刀疤有种暴力破坏的美感,姬珧环过他腰身,将绷带递到右手上,然后放到一旁,宣承弈怀中一凉,不舍的同时,开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最笨的,所以只能排第末。”
宣承弈抿了抿唇,抬头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转过去。”
姬珧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让他背过身,宣承弈听话地转过去,很快背上就落下一片凉意,将火辣辣的疼痛掩盖,丝丝凉凉的感觉流便全身,舒适又惬意,他攥紧手心,忽然开口。
“为什么管我叫十九?”
姬珧给他上着药,闻言动作一顿,眉头皱了皱:“你真想知道?”
宣承弈点了点头:“想。”
姬珧漫不经心地开口,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因为你比小十八还蠢,武功又差,金宁卫只有十八个人可配得上这称号,除了这十八个人,其他人全都是十九。”
宣承弈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她手腕:“你说什么?”
姬珧两眼无辜,茫然地望着他,重复道:“排不上号的金宁卫,全都是十九。”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不来,看着对面藏着促狭笑意的眼,宣承弈脸上更为滚热,偏偏满腹的火不知该往哪里撒。
她说,他是她的十九,唯一的十九。
结果,他在她心中,只是个又蠢又没用的人。
“你对我,到底可以纵容到什么地步?”他握着她的手腕,渐渐抬高,姬珧拿不住手里的金疮药,掌心一松,金疮药掉到了被褥上。
她看着他眼中涌动的怒火,喉咙有些干涩,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喊金宁卫进来,宣承弈已经又凑近了些许,两人四目相对,互相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周遭的气温也在瞬间升高。